想起庭院的白杨

那日，母亲在电话中告诉我，说院内的白杨树全卖了。心没来由且飞速地抽动了一下。记忆被那一排高高的白杨树勾起：
　　那白杨树和我同龄，和我一起成长，只是比我伟岸挺拔，该是我的青梅竹马。小时候，它带给我太多的乐趣和幻想。春天，远远的看到树冠一片朦朦淡淡的绿，我就知道：我可以到河边去玩了，可以去田野里挖野菜了。夏天，挨挨挤挤的绿叶郁郁葱葱地绿着，在雷雨之前总是使劲地摇，于是我就边在风中跑边想：一定是大树带来了风，等到我最不喜欢刮风的时候我就砍倒这些树。秋天，落叶在风中舞，如金色的蝴蝶，我总在层层落叶中寻找最大的一片，然后和弟弟比。还把这积了很厚的落叶收进筐里，按妈妈说的——备冬。真的到了冬天，白杨树的树干变得发青发白，远不像夏天那般绿。高高的树顶上只剩光光的树杈和树权间几个黑黑的大鸟窝，在北风中“呜呜”地响，也听得见树枝间“咔咔”地碰撞。再大的雪也不能完全将它们遮盖。
　　白杨树就这样见证着四季，也见证着晨昏。特别是在夏天，每天清晨，天空的光线还没有完全放明，树上的小鸟就开始“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飞来飞去地带得树叶“哗哗”响，我们便马上起床，大家各行其事，和小鸟一起唤起朝阳。到了白天，白杨树如撑起的大伞，在庭院中遮开一片荫翳，这是我们最好的活动场地。到了晚上，月亮爬过山腰，挂上树梢，月光滑过棂，洒在等着入梦或已进入梦乡的人的脸上。清清淡淡……
　　直到现在，夜晚仍常常思念“床前明月光”，希望能再有透过树叶斑驳照在床上、落在脸上的月影，而生活在城市中，这只是个美丽的梦。算来，不能长年在家已有六个春秋了，也就是庭院里的白杨树又经历过六次的春荣秋枯。时间就这样在它的叶脉间悄悄流动，岁月就这样在它的枝桠间默默生长。有时返家，远远的看见这一排白杨树，就有一种很甜蜜而又有些酸楚的感觉涌动在心里，暖暖的融化着。坐在窗前，静静地看它们，总能有一些新的感悟，对人生总能有更深更多的体会：白杨由小苗长到参天，经历风霜雪雨，却依然高耸面执着。而人呢？因为年轻，是那样渴望拥有；因为成熟，又把拥有的遗弃。有时竟不知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而今，忽然知道它们全被砍倒了，脑海中一下子就想像到它们倒下的情形，那该是怎样的壮烈和凄美！参天的大树，一截一截地扑落尘埃，绿了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我仿佛听见它们倒地时震颤大地的声音，砸得我的心有一种说不出的痛，深隐有如撕裂旧伤口。其间有一种说不出的痕迹，透析着我自己的生命。我知道不可以回首了，有些东西就这样永远地失去了。
　　漫无目的地走着，沿路的灯火流成“春江花月夜”。故乡的炊烟和庭院里的白杨树一起落寞在眼底，成为七彩化虹天外去的记忆。在人生的来回空盼和灰飞烟灭里，我只有拥着深愁的思绪到天明……
　　别了，我庭院里青梅竹马的白杨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