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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色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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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20 10:40:1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十五岁时,我掉进一座深不见底的泥潭,当我在泥潭最底下痛苦挣扎时,一位奇怪的美女对我嘻嘻笑着。
  我说,你别只是笑啊,你是美丽的化身吗?你是吗?
  那个化身,曾经就是百合女士。
  我也记不得是在多年前的一个什么时辰迷上了那个难以谋面的女人。完全是一次偶然。一天深夜,月朗星稀,我做完最后一道外语习题后倦怠地钻进被窝,只觉得睡不着,随手就打开枕头下早已过了时的半导体收音机。我怎么也想不到,那么随意地一拧,便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自己的一生。不管百合现在怎样,我承认当时她的出场是个奇迹。她无比甜美的嗓音从破旧的机子里流了出来,清脆婉转之至,仿佛一根魔棒摄走了听者的心魂。
  时光在我渐起的欣喜中流逝,听着,我阖上眼皮,熄了灯。如果说她的嗓音已捆住我的手脚,那她的言语内容则让我不羁的思绪臣服。她轻易地为我解决了两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我好生惊奇,她是如何看穿了我不可能泄露出去的隐私的呢?她走后,我开始勾勒她的轮廓:二十出头的小姐,气质绝佳,双眼皮,善解人意的杏眼,白里透红的苹果脸,一根乌亮乌亮的长辫。此后,几乎是每天深夜的那个时刻,我都要准时在心底说一声:“你好,久违的百合。”
  有很多道理,父母亲、老师们不曾讲过,但百合通过电波告诉了我。总感觉她所有的话,只专门为安慰引导我这个过于敏感的少年,她用真、善、美不遗余力地塑造着我的周身。在我看来,她是个先知。我毫不怀疑她的十全十美。假如有可能的话,我想见她一面,哪怕是隔着三道门,瞅一眼她的虚影。
  能那么快立在省会的码头是我未曾料到的。总之,我跟着父亲暑假期间去了省城。父亲公务缠身,日夜奔忙,无暇顾及我。在于他,或许还有些歉疚;但在于我,却是难得的自由。我未到动物园看大象老虎,而是一路打听着朝省电台摸去。路其实并不远,不过我却用了一个上午,换了四趟车。最后,我走到了那个熟悉的牌子前。门口有警卫站岗。我紧皱眉头,在大门口转来转去。我的举动自然被神通广大的警卫看在眼里。他无声无息地来到我身后,拍拍我的肩膀,挺亲热地问我要不要帮助。我摇一下头,又点一下头。
  听我讲完,他灿烂地笑了,抬手看表,说:“马上就要下班,你站在我身后,到时我一指,那人就是了。”
  我向他鞠了一躬。
  百合出来得很晚。警卫大手一挥,我便差点晕了过去。错了吧?他应该是指错了。视线所及,竟是一个丑陋至极的“老太婆”,年龄大约四十左右,脸容憔悴,病意一身,有如一棵暴风骤雨后的古柏。我疑惑地望着警卫,不断摇首,可眼角的余光却目送着百合艰难地挤上巴士。警卫叔叔的话不会有错,要说有什么东西错了的话,只有我美妙的希冀,纯洁的少年之心!“轰然”一声,刚刚建立起来的美的化身立时倒塌,化作了满天飞扬的碎片。我想不通,如此难看的女人为何要取那么动听的名字,为何可以有那么悦耳的音质,为何,每一句话总那么循循善诱?盛放的百合枯萎殆尽,我一厢情愿地认为她欺骗了我的感情。
  夜半,掏出半导体,我心乱如麻,“美”与“丑”在我的脑海剧烈地纠缠、震荡。调了一个又一个台,偶尔,百合的声音在耳边闪过,一听到她的言语,我就不知所措,会快速地转到另一频道,我难以忍受她的影子在我的眼前招摇。在深夜足足彷徨了半年之久,百合那仓促一现的容颜才慢慢淡去。我逐渐成熟,虽然还很肤浅,但也已懂得了若干判断事物的标准。依照那些标准,百合的节目是美的。我又回到了她的领域。节目的质量又上了一个台阶,更让人开悟、让人感动。从新的角度,我重新欣赏她,这几乎可以算做是心灵受到一次重创后的恢复。情绪已从她的外貌中跳了出来,如今唯一的寄托与指望,是百合的心灵能象青藏高原上的雪水一般圣洁。看来,这一点不成问题。我为她暗暗祈祷。
  一过又是一年。
  “嗨!我这里有一条天大的新闻,保证将你震趴下。”一天,已亭亭玉立的表妹扬着手中的杂志对我说。
  我无所谓地踱到她跟前,猛施冷手,将杂志抢下。封面,一行极醒目的标题逼过来:百合,狱中的百合!那一行字直刺入我的头颅,毫不留情。再未往下看,我把杂志扔到地上,我恨不得再踩它一脚。
  表妹见我傻了,便颇为感伤地开了口:“有些人真是想不到,教了一辈子的大道理,自己到头来却做缺德事。别人好端端的家庭硬是给她拆开,感情纠葛得再深,也不能用污蔑、诽谤的手段达到目的呀。天下的女人要是都象她一模样,可就淆乱乾坤了。罪有应得,活该!”
  我走开,前进没有方向,精神没有支点。往何处去想呢?再为她开脱是不必了,该倒塌的就让它早点倒塌了吧!我来到孔子像前,迟疑半晌,然后在他的后背狠击一掌。
  我万分焦急地等待着夜色降临。回想一年多来的心路历程,我感觉自己一无所有。关上斗室的门,我仿佛和她一样变成了一名监狱里的囚徒,窗台上的百合还开着,只是一片漆黑。
  我瞒着父母亲大胆地请了三天病假。在竞争如此剧烈的年纪这样做,是冒险,但这个险冒得值。首先必须理清成长的思路,否则无法风雨兼程。那三天,我在东湖上荡舟。照直说,我恨百合,她摆布了我两次,一次比一次残酷。当然,今天我对她不再有任何恨意了,因为我意识到自己的这种愤恨只是意气用事。她一定是有什么至深的苦处,可能,污蔑诽谤后入狱相比于其它的方式,对于她来讲是一种更好的解脱。
  既然说不清楚,那以后就不再谈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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