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翅的青鸟

在很多年后的的今天，我依然能清晰地记起你的笑容，关于你的一切，像是留在记忆中一处鲜明的风光秀丽的美景。我试着走近的时候，它却又拒绝我的亲近。每当我行走在起风的街头，记忆就会像是涌动的风云，呼啸而过，灌满我现世生活中的每个罅隙。天空中快速移动的云朵，带着某种轰然的声音，然后在离开这个城市上空的时候将一切的声音带走，仿佛从此以后，我，还有你，行走在一个无声的世界中。
　　你总是不允我承诺，而你，也从不给承诺，无须信誓，亦无须结盟。我想起那个叫简贞的女子，想起她的水问，想起四月裂帛，我的心疾速掠过一阵酸楚。这个纤细的女子，我想她定然怀着对这个世界的无尽的爱。
　　2006年4月23日凌晨6点左右，在我们同住的楼层，我掀开百叶窗，从缝隙中看到你拖着行李离开，那一瞬间，我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你孤独的背影，像是因时日久长而失了色的底片一般，你一步三频的回首，当然看不到我的吧。仿佛是隔了这几十米的距离，我看得见你倔强的表象下那脆弱的心性，你因倔强而微敛的眉，你纤细而又不属于我的心弦，那一竿风月就可挑拨的弦音。我知道我的心在痛着，我何尝不想像寻常一般随了你去，以大而无当的姿势，替你去抵挡一些风雨。但是，我又深知自己不愿在你面前，因深爱而低顺了眉眼。
　　常常在问，爱，到底是什么？我只是觉得，爱，其实只是，或者说是等同于一种心痛。那种尖锐细小而绵长的痛，在心头长时间的回荡，犹如久病已不可医治的伤，如同那一刻的飞雪，扑天盖地，却又纤小尖锐。你的笑容，你的如初升的朝阳般的笑容，你的一个细微的但却是惯常的动作，都那么长久的在我的心里驻留，亦犹如青春不曾悔的许诺。
　　可是我竟也这样离开你了，一种无可奈何的放手，从此只能任岁月风霜去雕刻你的面容，站在远处看着它一天天明朗、一天天开阔，眉眼间的开盍，由少年青聪不敏的际遇变成一个深晓世情的男子。
　　可是我已经等不到了，我已经等不到你来接我，接我回家了。我已经老了，在等待你长大的途中，在默默的守望中，我已经这么老了。
　　2006年的元旦，我独自看的那场绚丽的烟花。那寂寞的开放的花朵，空中出生，空中绽放，空中枯萎的美丽，一刹那就燃烧尽了所有的生命，热烈的，让人望而生畏。望着你的侧脸，那一刻，我很想告诉你，烟花，是这个世界上最寂寞却无可言说的女子。但是，你的侧脸是那么的精致，属于岁月二十几年的传奇。所以我只能回转过身，看着漆黑的夜空中纷纷落下的雪花。绵软的雪花，落在身上永远是那么轻柔，不会砸痛任何一个人，却化做伤痛，渗进每个人的心里。
　　在隔了这么久以后，我常常想，那一刻，若是我再回头，你会不会还在我身边，絮叨着我的饭食，睡眠问题，总说我吃饭不按时，睡眠不分昼夜。我只好对你说，没有人疼的人，心疼自己是一种罪过。
　　可是，在这个凡世上，除了爱，我还有什么可以与岁月抗衡？夏日街头一起走过的槭树的浓荫，这个冬日一起看过的飞雪，都如同胶片一样影印在我的记忆里，刻在心板上，一字一句，我那么认真。
　　前些日子去看柯新，我的乡人。21路车窗外的风景是那样的熟悉，一路走过去，我竟像是数着自家门前有几棵树般的清楚每一处风景：高速路两旁的已经落光了叶子的香樟，高高矗立的广告牌，再过去一些那一片还透着绿色的麦田，一闪而过的各种度假村、小区，临近龙泽的时候那一条长长的摆满了小摊的街道，11号线长长的如蛇般的地上铁线，间或呼啸而过的地上铁。
　　我那么用力的要把你的面容记在心上，可岁月就像是无所不蚀的酸雨，我怕在某一刻，我想你的时候，竟然已无法清晰地记得你的样子。那穿过风雨向我跑来的样子，那因倔强而微敛的眉眼，那笑起来如灿阳般的笑容。隔着岁月与风霜，我轻抚着你的已经长成的脸庞，颤抖的手指，那时，我会真的以为你穿越了一切世事风云来看我了，带着你初长成的欣喜。于是，我看到你眼中弥漫的风雪。
　　你说我总喜欢在所有的离别到来之前离开，你那样酸涩的说，带着幽幽的怨。我在心里回答你，那是因为我不想面对别人离开我。多么奇怪的事，因为不想面对别人离开我，就离开别人。可是，我想，在我转身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也只有你看不到我清醒的悲哀，看不至我因空无而微拢的手指，看不到我转身时寂寞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