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和父亲

今天是屈原的纪念日——端午节，二千多年前的今天，滚滚汨罗江水，沉没了一缕忠魂，却把永远的诗香飘荡在文学的天空，把不屈的人格魅力永远定格在这一天，令万世景仰：
     江水东流忠魂去，离骚满怀潇湘依。九歌千年荡神州，天问一声绝尘世。
     屈原的《离骚》是中国文学不朽的丰碑，它奠定了我国文学的浪漫主义创作风格，《诗经》则奠定了我国文学的现实主义创作风格。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犹如两水分流，灌溉着中国文学的万顷良田。
     今天是父亲的生日，父亲今年64岁了。一生平凡，吃过很多苦。但他身体健康，唯满头如银的白发，诉说着走过的漫长与艰辛。3年前，他退休了，住在了县城。
     我不知道，把这两个毫不相关的人放在一起，是否合适。我只知道：父亲之于我，犹如屈原之于中国文学。
     屈原太伟大，而父亲太平凡，平凡得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名字。
     他有过心比天高的青年时期，也许正是由于心比天高，所以注定他的大半生都只是一个普通的民办教师。从教38年，直到1997年，当他双鬓开始染上秋霜的时候，当他在教育这块土地上清贫的躬耕了31个春秋之后，他才转成了公办教师。从此，可以抬头挺胸地站在讲台上，可以和当年的同学——同一学校的校长、会计领到同样的工资。从此，可以在喝酒的时候，切上二两凉菜或买上一碟花生米，生活似乎有滋有味了。
     他的一生绕了一个多么大的弯子，父亲读高中的时候，成绩比校长同学、会计同学，不知好了多少。也许正因为如此，加上青年时代沸腾的热血，他选择了清华，却不幸落榜了。成绩不够好的同学直接选择了师范，结果比他早了35年成为一名公办教师。35年啊，人生的整整二分之一啊！35年啊，他比当年的同学更清贫地走过了最宝贵的人生时期！35年啊，他又比当年的同学多尝多少的无奈与辛酸啊！
     人生的际遇真的很奇怪！
     38年的教学生涯，从几元的民师工资，到十几元，二十元，渐渐涨到一百多元。工资长了，父亲的皱纹却多了。从民师转为公办教师，工资也从100多元，迅速提升到300多，直到现在1000多的退休工资，父亲的头发却白了，腰也时不时的开始痛了，背也有点儿驼了……
     38年的教学生涯，父亲没有去过多少地方，没有走过多远的路，却用了一生的时间。
     父亲走得最多的地方，一是村小，二是乡中。村小离家4里，每天一个来回，走了整整10年；乡中离家1.5里，每天两个来回，早晨去中午回家吃饭，下午去晚上再回家，走了整整28年。父亲走得最远的，是把我送进师范院校的大门，离家20多公里，去年为了给弟弟带孩子，去了一趟厦门，住了一个多月，嫌那儿酒贵、菜贵、肉贵，不如自家地里种的菜，家乡的土酒，就把孩子接回老家来带。
     因为他是教师，所以也让我当了教师。我不敢说父亲是出于多么伟大的动机，但我知道，那时教师子女报考师范院校加10分，优先录取。他或者只是希望我能跳出“农门”，脱离“太阳”，或者是担心，他的人生轨迹，又在我的身上重演？
     因为他是语文老师，所以我也当了语文老师。也许这只是巧合，但我隐隐感到，他的人生轨迹正在我的身上重演！
     我不后悔当老师，当一个语文老师；我也不怕重演他的人生轨迹，悲凉贫寒的人生轨迹！
     因为人生原本有很多故事，而最动人的故事往往似曾相识。
     我了解屈原，但我更了解父亲。
     他有屈原一样的执着，认准的事儿、认准的理儿、认准的路，决不轻易放弃。
     他有屈原一样的性情，嫉恶如仇，直言不讳，爱憎分明。
     他有屈原一样的傲骨，宁为青松斗风雪，决不摧眉折腰事权贵。
     所以屈原惨遭流放，孤独的上下求索，一生悲壮而苍凉；所以父亲55岁才能转正，无悔的耕耘，一生平凡而令我感动。
     父亲是我的小学老师，体弱多病的我，在同龄孩子中总受欺负，所以父亲把我背进了他在村小教的小学一年级。泥泞的乡村小道上，总有我在温暖的背带里安睡的记忆……
     父亲也是我的初中老师，少年迷茫的我，在遥不可及的梦里迷失，所以在上学放学的路上，总有父亲的一路低语，总有父亲深邃眼光中隐隐约约的希冀……
     父亲还是我的同事，我青年的热血冰冻在霓虹闪烁里，瑰丽的梦想冷却在无奈的叹息里，所以总有三尺讲台上父亲不屈的挺立，总有父亲三十多年的风霜雪雨，在迷离的梦里，把我的灵魂洗礼……
     我不敢说父亲做出了多么大的成绩，我只记得：2001年那个国庆长假，母亲上山砍柴，不慎摔折了腰骨，住进了医院。你教过的两个女学生，虽已走进高中的校园，却在拮据的伙食费里省吃俭用，两人凑钱买了两个苹果，一人拿着一个，打听着来看望病中的母亲。两个苹果，却是一份让人流泪的礼物啊！
     屈原，伟大而神圣，在我心里，他像一尊不朽的雕塑，伫立在千年的风云里，遥不可及。
     父亲，平凡而亲切，在我心里，他像我身边的空气，时时处处把我眷顾，却了无痕迹。
     父亲，今天是你的生日。
     祝你生日快乐！
     只要有你，我就拥有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