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画家

在我的故乡，有一位远近闻名的画家。他所取得的成就本应该值得全县人为之骄傲，但就是这样的一位艺术家，却没有几个人敬佩；更多的人在羡慕他的成就的同时，却又不屑他的所为，而其中的原因便是声誉并未给他带来金钱，至今他仍是一个贫困的人。
　　记得我还很小的时候，他便有些名气了，据说时任国务委员长的习仲勋都曾接见过他，并与他合影留念，他也因此而十分自豪。的确，作为一名艺术家，他所取得的成绩确实值得自豪。我甚至认为我们村都应该为出了他这样一个人物而感到无上光荣。可是，与演艺界的艺术家们不同，名气并未使他过上富足的生活，加之他又醉心于艺术，至使无过多的精力来耕种土地，因此他的生活在村中竟落得下游；所以在他不断获奖的同时，冷嘲热讽也从未间断过。我曾亲见他的一位堂弟很不客气地对他说：“大哥，你就算再有名气又有什么用？又换不来钱，弄得生活水平上不去，还让人瞧不起。”所有为他好的人都劝他放弃作画，而去作一个雕匠才是生存之道，但他却对艺术非常执著，不言放弃。
　　他如今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膝下两子均已成人，但二十好几了尚未婚配，其原因自然是因为家境贫寒。据说有一次他曾得了一项奖金一万余无，当时的一万余元并非小数，可他却被人三言两语的煽动，便捐了出去。于是很多人便嘲讽他说：“儿子还打着光棍，却把钱打了水飘，真是脑袋缺根弦儿！”
　　我对他本人不甚了解，他的大部分言行都是我听说的。从别人嘴里来看，他不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因此总是上当受骗，很多人都认为并不是他的画不值钱，而是他的画被高价卖出之后，到他手里的却没有几个。我想这是有可能的。而我的一个舅舅则说他之所以不能为影响全国的巨匠，是因为他很早便被冠以农民版画家之名，所以难以扩大知名度；并说了一次他被骗的实例：他是作版画的，版画以雕刻为主，他自然有着非凡的雕刻的功底，一次有人请他雕石刻，事先说好价钱，待完工之后，又慌称卖不出去，只给了他很少的酬劳，而等他回家之后，那人便以高价卖了石雕。也正是因为他的头脑看上去很愚钝，所以很多对他有所了解的人常常怀疑他的才华，我就曾亲耳听人说自己若是也像他那么用心学画，一定会比他强出许多来。这话听起来很可笑，但是在村中这么认为的人却不占少数。对于不懂艺术为何物的人，再多的言语也是无用。
　　我对艺术并没有太高的鉴赏能力，而他的画我也仅是在幼小的时候见过，所以无从判断他的才华；但那些颁奖的部门毕竟是慧眼识才的，所以我深信他作品中的艺术价值。我想他应该算是一个天才，但遗憾的是天才的命运总是凄惨的，所以他的遭遇让我想到了梵高。也许他不能与梵高相提并论，但他对艺术的追求却绝不会逊于梵高。当然，他也比梵高幸运，有幸生活在新时代，因此他的画艺得到了展示，并得到了认可。可就因为他不能将自己的作品变成金钱，他便遭到了和梵高同样的冷遇，可梵高却有一个理解和支持他的兄弟，而他呢？
　　艺术是生活中美的升华，而从事艺术的艺术家们当然会有一个美的心灵，可为什么艺术家们却总得经受生活的苦痛，与人性的丑陋的煎熬呢？难道是因为他们发现了丑，所以才追求美吗？我想可能都不是，艺术家们发现的只是美，而庸凡的人们却没有发现美的眼睛。
　　也许是灵芝出于杂木荒草，莲花出自于淤泥的缘故吧，他这个艺术家便出身于粗鄙凡庸之所。真不知这是对艺术的激励，还是对艺术的贬损？也许这世界上的人才不会被真正埋没，但埋没了的却是天才。真希望天才的悲剧不在重演！
　　（注：在我写完这篇文章不久，便得到消息，这位画家已去世一段日子了，而他的两个儿子仍没能娶妻，天才的悲剧到底是重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