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访上学路

好长时间了,脑子里泛起了回故乡再走走上学路的念头。
    准确地说,是上初级中学的路。中学在故乡县城,距我村四十华里，那时是一条斜向西南走大堤的路线，现在我村通往县城的路，已是305国道了。我是从1955年至1958年上初中的,当时正在少年,现在已是六十余岁的人了。想不到,今年回故乡过清明节,却实现了心中欲愿。
    谢过亲友地劝阻,于清明节上坟祭祖之次日，吃过早饭,时间整八点,从家出发,重访上学路。
    出村向西南方望去,欲寻旧时斜向小路,哪里还有踪影？只得沿机耕路前行。春阳和暖,春风怡荡,平旷的田野一垄垄麦苗绿旺,一块块油菜花金黄。辆辆拖拉机隆隆震响,耕着待种棉花的块块白地(未种禾苗的地)；台台抽水机嘣蹦高歌,抽出水的银龙,浇灌着垄垄麦田-----再不见那昔日惨淡阳光下,凄苦风吹中的一犋犋木犁,牛拉人扶，劳苦贫寒之情。
    过许疃村西行,有意折向第二疃村中,见村外座座新房,扁砖到顶,结实壮观，有前出厦高大瓦房,有两层华丽楼房,家家门楼高大宽敞,门楣上镶有“鹏程万里”、“吉星高照”、“清雅闲居”等金心紫面的匾额,心怀不禁感叹:农民确实变富了。继续向前走去,来到村中,见到那上学时的土墙平房、挂斗(坯墙外镶一层砖)的低矮瓦房,还有那土墙内的淡阳小院。不过这些屋与院已空无人住了,主人早已搬进新居了。
    出第二疃村,沿机耕路南行,前望田疇，平坦宽广,典型平原风光，令你驰目骋怀,心旷神怡!至郎屯村边,折向西行,过流上寨村,人家宅院雄鸡高鸣，有悠然淳古之风。于正午十二点许,踏上滏阳河堤。
    眼前情景大变,大堤变得狭窄,堤面坑坑洼洼,已是多年失修；河里不再绿波涌荡，帆船来往。河底栽了几行柳树，虽映现泱然生机之情，却掩盖不了我一怀河水干涸的感伤。大堤两边依如旧时，棵棵柳树，粗壮绿茂。榆树参差其间，正值榆钱肥硕，满树金灿，荡漾绵密甜气。还看到几棵杜树，树树花开烂漫，团团雪白，家乡别的地方，此树已是绝迹，此地观赏，倍生珍惜喜悦之情。
    过南辛庄村，站在大堤放目南望，至县城十八里之遥，一派白花花，塑料大棚鳞列，似偌大一湖白莲风中涌动，殊为雅洁壮美。这里的大棚蔬菜，南到深圳，北向内蒙，销往全国各地。不禁想起，昔时与同学无数次走在大堤上,看到堤下畦畦菜嫩,块块禾旺,井台上柳荫铺地,毛驴拉着水车,叮噹作响,银花喷溅,夏日里柳荫生凉,鸟鸣蝉歌,一派幽美田园风光!———已成往事陈迹,只可回忆慨叹了。
    沿堤走至小王庄村西,河里来水,河底一股水流缓慢前去,原来是为解决春旱,上游水库放下来水。河床至堤顶的斜坡地上,一条条水龙带排列,抽水机纷乱地震响,水流急急涌向白地或菜田。大堤上下，满布浇地人,紧张而忙碌,正如俗语所道:水情如军情,浇地摆战场!
    眼前水之香甜、珍贵、紧缺之情，令我忆起上初中报到去那一日的情景:滏阳河水浮边浮沿,堤外禾苗田间的水井,人们一弯腰就能打出一桶水来。当我们第一个星期日从学校返回,有的堤段已漫上齐腰深大水,我与伙伴,携手向前,冲驰喧笑,水声哗哗,浪花飞溅,何等激昂踊跃。今日步行平路,觉身累力乏,感慨系之:老来别提当年!
    至下午两点,进曲周镇内,来在企之亭前,坦坐亭下,凉风习习,身心舒爽。
    企之亭坐落在曲周老城基东北角上,为纪念郭企之修建。郭企之于抗日战争期间,曾任曲周县长,因叛徒告密,被鬼子抓去,不屈严刑,不受利诱,骂敌不绝,在此处被割舌活埋。想一路变化,思先辈坚贞,满怀激励奋勉之情！
    小憩后,出亭园沿路南去,至东西大街,为县城中心街道,车人煕攘,商场林立,一派富丽繁华景象,无复旧日简陋面目,不再细述。
    回程坐公共汽车,浮想联翩，赋得一诗：岁月漫漫,沧桑急变。进退参差，悲乐映现。人当大度,明智达观。道路宽广,身心康健。
    惜未觅见一个同学，识得人生要珍爱相见相聚,须知往往一别便成永远,再无缘相见。
                                                       2006年6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