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头论足

离学习结束还有一个多月，石源接到县里的通知说有要紧的事儿让他提前回来。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只有向学校说明了情况，就打了包离开了繁华的省城，回到了地处偏僻的小县城。
　　石源是这个小县工业局的技术科长，几年来他在几个企业搞了多项技术改造，都受到了厂长和工人们的好评。一年前县委组织部选拔年轻干部到省委党校学习，给他们局分了一个名额。要说他是大学本科毕业，已在工作岗位上工作了这么些年，样样工作拿得起放得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可是老局长说，在学校是业务学习，这回是政治学习，也是工作的需要。就这样他只有离开工作岗位，到省里再学习一年啦！
　　下了汽车，石源顾不上一路的劳累，先到局里看望一下领导和同志们，长时间不见了想和他们聊聊，说说外面的世界。前脚进了大院，后脚几个人就围了上来，前呼后拥把他拥进了办公室。进了办公室，有人端水让他洗，有人给他搬凳子，那个热情劲儿就别提了。办公室的小王倒了一杯开水，笑嘻嘻递过来说，石科长一路辛苦了，先喝点水。还没有等他接过茶杯，办公室主任老周风风火火进来握住他的手说，老伙计你可回来了，我们可是盼星星盼月亮，望穿秋水啊！
　　石源“嘿嘿”一笑说，回来了，就先来看看你们，你们都好吧！
　　好啊！好啊！大伙托你的福。周主任说着松开手，退了一步说，老伙计你学习了一年长了知识也长了身体，你发胖了也发白了。
　　石源听了摇摇头说，哪能呢！学习时口味不顺，成天就是大米大米的，只要不瘦就行，胖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你看，你看，我说的还会有假？周主任拉着一边财务科老刘说，老刘，你的眼光好，看石科长是不是发胖了？
　　老刘戴着眼镜把石源上下看了一会儿，摇摇头说，我老眼昏花看不出来，怎么还觉得和原来胖瘦差不多，甚至比原先还有些瘦了。
　　老刘呀！你真是白当了会计师，没一点眼力。周主任说着围着石源巡视了一圈，开始发表自己独特的见解。原来石科长脸型有些瘦长，两肋骨有些高，两眼略有些陷。现在呢？脸成了正方形还显出白里透红，两腮略见，眼睛也匀称。至于这身体嘛！你们都见到了……
　　石源有些不好意思在脸上摸了一把，笑笑说，没想到几天不见，周主任还学会了几手，买骡子买马还会看走首。
　　石源这么一说满屋子的人都笑了，周主任没有笑满脸一本正经地说，你看，你看，我说的你们还不相信，老刘你再看看石科长是不是胖啦！
　　老刘虽然是老实人，可是知道是什么意思了，这回可不敢待慢周主任的话了，他忙推了推鼻子上的老花镜笑笑说，是有点胖了，是有点胖了。
　　周主任肯定地说，不是有点胖了，而是真正地胖了。石科长原来两肩有点那个，现在平了。他走的时候穿的衣服有些宽大，现在撑起来了挺合身的。小王，你年轻有眼光，你说说。
　　小王对着石源瞧了一会儿说，石科长是胖了，是胖了。本来他也想说是有点胖了，可是见周主任刚才驳斥老刘的那个“点”字，不想他也成了驳斥的对象，只有把那个“点”字省略了。
　　这就对了，还是年轻人有眼光。周主任自然高兴小王站到了他一边，但他还是想证明他的眼光无比准确，又说，小李，你看看石科长是不是胖了？
　　小李是个聪明人，知道周主任拉他是什么意思，笑笑说，石科长是胖了，刚才我和石科长握手的时候就感觉到了。
　　周主任见大部分人站到了他一边，他取出了一盒好烟每人发了一支，他吸了一口说，这就对了。其实人就是这样，老在一块不显得，时间长不在一起，这是胖是瘦就最明显了。石科长这回相信了吧！胖就是胖了，谁也不会把瘦的说成胖的，实事求是嘛！他说着看着石源和所有的人，别人也看着他，把他看得挺不好意思的。
　　石源真没有想到进了机关第一件事儿就是对他品头论足，围绕他的胖与瘦展开议论。他心里好笑买骡子买马是这样，没想到对他也是这样，他觉得周主任似乎有些无聊。在省委党校学习期间抓得很紧，没有回过机关，没有回过家，也没有好好逛过省城。每天就是吃饭、学习、睡觉。刚去时还闹过一阵肚子，后来慢慢地习惯了，但他总得省城里的饭没有小县城里的饭好吃。他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盘想自己是否真胖了，怎么没一点感觉？唉，胖就胖吧！众人是圣人嘛！
　　石源在机关聊了一会儿，便急急忙忙回到家里。还好妻子和女儿都在，就像欢迎美国总统一样欢迎了他。女儿在他脸上吻了下说，老爸辛苦了。他抚摸着女儿头发坐到了沙发上说，想爸爸吗？女儿说，想，天天想老爸。妻子取出一件衣服递给他说，衣服换上，看你身上的宽大宽大多难看。他忽一下坐直来说，咋，我这衣服大？妻子说，啊！你还当你苗条？你在省城这饭是白吃了，才几天就瘦成这个样子。你是说我瘦啦！啊！你还当你胖了？石源摇摇头说，不会的，不会的，刚才我到局里大伙都说我胖了，我还以为真胖了。他们那些人都在忽你。小彩，你看看你爸爸是胖了还是瘦了？女儿小彩从沙发上起来，围着石源细细看了一会儿说，老爸，妈妈说的一点都不假，你真是瘦了，要不信你自个对着镜子看看就明白了。
　　石源听了觉得有些奇怪起身来到了大衣柜前，对着镜子细细地端详自己。脸色黄黄，两腮显露了出来，胡须黑黑，下巴拉长了许多，额头上还多出几道皱纹。他手摸摸脸问自己，是胖了还是瘦了？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妻子一边为他做饭一边说，你发什么呆呀你？听说了没有？你们老局长就要退了，这回让你提前回来，八成要与这个事儿有关……
　　啊……石源听了呆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