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的陀螺

骤然下降的气温，使初春的季节更显得多了些寒意。第二场春雨缠缠绵绵下了整整一个晚上和一个白天，雨点越来越大了，往下落的时候变得渐渐重了，再次往窗外看的时候，竟然变成了大朵大朵的雪花，雪又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是正月十五，传统的元宵佳节，真正的瑞雪兆丰年啊。白茫茫的雪和红红的灯笼构成了冬末春初最美丽的风景。
　　有一位老人，我在心里牵挂了很久，在这个喜庆团圆的日子里，突然很想去看看她。
　　雪已经融化了很多，村子的道路变得泥泞不堪，只得把车远远的停在村边的公路上。提着给老人买的食品，捡那些稍微硬些的路面，歪歪斜斜的往前走，细细的鞋跟踏在这样的泥路上，人变得像喝了酒一样摇摇晃晃。
　　老人是蓉儿的母亲，蓉儿是我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在几年前，因为婚姻的不如意，用一种极端的方式，结束了如花的生命，给我们这些爱她的人留下了一道不敢揭开的伤疤。
　　蓉儿的母亲今年已经七十岁了。小的时候被买来做童养媳妇，为了让她留在家里干活，每当村子里的干部来动员她上学的时候，母亲就把她藏起来，到了今天，她仍然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在十五岁的时候，就生下了她的大女儿，接下来又生了两个儿子和四个女儿。
　　上有两位老人下有七个孩子的家是一个十一口人的大家庭。吃饭的嘴多，干活的手少，起早摸黑的干也只能勉强添饱肚子，从记事的时候起，她们家就一直是两个人合盖一床被子，姐妹们从没穿过内裤，却是一个比一个能干。孩子们刚刚能搭把手的时候，丈夫却撒手而去。
　　蓉儿的母亲给两个儿子娶了媳妇，嫁出了五个女儿。应该说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应该是劳苦功高，该着喘口气歇息一下了。也的确有过这样一段日子。
　　虽然大儿子不孝顺，找出种种理由不养老人，为此，老人曾经愤怒的锨了大儿子家的炉台，大儿子也说出了让母亲去吃猪食的畜生话，但是，二儿子很孝顺，几个女儿也很孝顺，所以，老人的日子过得也算安然踏实。
　　这样的日子并没有保持下去。先是蓉儿寻了短见，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让老人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见到我们这些和蓉儿同龄的朋友，她总是难掩涌上的泪。命运捉弄人的时候，总是不给人喘息的时间。小儿子的媳妇突然间不省人事，医院不能作出明确的诊断，一天一千多元的医疗费，让这个普通的家庭不堪重负，在治疗了十几天后，办理了出院手续，找了些村里的医生断断续续的维持着治疗。
　　老人的负担一下子重了。小儿子在外地上班，不能长期请假。伺候生活不能自理的儿媳妇，给两个还在读书的孙子孙女做饭，种地种菜各种农活，全部由老人承担起来。
　　夏天的时候，我正要出去开会，只见老人提了一箱牛奶艰难的上楼，来到我的办公室。当时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有些怨恨她的儿女们。有什么事情非要让七十岁的老人来找我，就不怕老人出事吗。
　　老人是为她孙子的工作来的。她的孙子高中毕业后，上了一所非常普通的职业技术学院，家里的条件太困难，是贷款上的学。当时，为贷款的事儿，他的父亲曾经来找过我。毕业后，一直没有工作，在亲戚的一个小工厂帮忙。老人没有文化，对外面的世界了解有限，说话很直白。她要求我给她的孙子安排一个好一点的工作，挣钱多一些，而且给我限了时间，要年前办好。我清楚自己的能力，根本没有办法满足她的愿望。不知道该怎样跟老人说清楚，就诚心诚意的告诉她，不要着急慢慢来，有机会一定尽力。老人可能觉得我在推辞她，忽然就流泪了，颤颤的说：“我是豁出这张老脸来找你的，办不办你看着吧。”一句话犹如在我脸上打了一巴掌，从脸上到心里都是火辣辣的。看着老人苍老的面容，心里苦涩的说不出什么滋味来，本该是安享晚年的人啊，什么时候才是操心的尽头啊。
　　最终，我帮她的孙子找了份工作，没有满足她的心愿，但我确实尽力了。老人总是心怀感激地记挂着我。过年的时候，会捎来几个自己蒸的干粮，虽然口感不是很好，但我会很高兴的接受。秋天的时候，去我要搬新家，不知道老人怎么知道了这件事，让她的儿子给我送来一个布老虎，说是放在女儿的房间，能够保佑女儿的成长。心在刹那间湿润。布老虎作的很精心，全部是老人一针一线缝制的，有她无限的真情和祝福在里面，在我的心里，这是最最珍贵的礼物。
　　我们一家三口的到来，老人非常高兴，笑声爽朗。由于忙碌，在雪后的天气，额头上还渗着细密的汗珠。她的儿媳妇在长时间的卧床之后，已经在秋冬的时候离开，这个家依然是老人在唱主角。大大的土炕前，放着一个纸箱子，里面卧睡者一只黄白色的猫，五六只未满月的小猫挤挤挨挨的拥在老猫的周围。一切都变得温暖起来，在坚韧的母爱面前，一切的苦难都会过去。忽然想起小时候作的一种游戏，用鞭子抽打旋转的木牛，抽的劲越大，木牛转动的越快。木牛就是自制的陀螺，我惦念的老人就是那只旋转的陀螺，是苦难的鞭子在抽动着她不停的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