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着泪的你的脸

毕业聚会的最后一站被安排在“风之雅”歌厅，本来打算不去的，但是几个朋友兴致却很浓，而且据说这次是由中原发起的，所以最后我还是向公司请了假，过去参加了。
　　中原，令我为之历尽感伤的中原！
　　大一时，中原追求与我同宿舍的芳，要我出手相助。那时中原称我“林姐”，我不遗余力地帮我的中原老弟出主意、找机会，但后来我又很不屑于自己在这场游戏中所扮的角色－－十足的媒婆。可还没等到芳举白旗，中原就决定放弃了，理由是他发觉芳其实是个不可爱的女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就被自己心头隐约涌起的窃喜吓了一跳，我劝自己说：“中原只是个弟弟级的男生罢了，与你的标准相较他一无是处！”
　　现在想来，当时大概是受“心清如水，不见孤独”之类的言论所蛊，于是我有些心高气傲地将稍显稚气的中原首先排除出局了。但是仍想念真诚的中原，想他在我能人辈出的朋友圈里，似株常开不败的郁金香，傲岸凝炼，长久芬芳！
　　大二，有天午后中原在楼下叫我，这使我一下子紧张起来，好像暗暗期待着发生些什么似的。冲下去后，却见他捧过来一盆刚洗好的被套：“男生宿舍没阳台，你帮我晾晾吧。”无心的一派理所当然。
　　晚上，我把被套收好叠平还给中原，恍惚中反倒抢先道了谢，慌忙又改正，忙乱中第一次感觉到有种尴尬的气氛正一点一点取代往日的融洽……
　　之后我开始下意识地躲着中原，参加芭蕾班创立文学社、竞选学生会主席参加卡拉OK比赛，大学生活就是这样的，只要你愿意，名目繁多的“好节目”会把你的生活填塞得“滴水不漏”。
　　当中原心怡红的消息传来时，我正努力训练备战市体操赛，有些心疼自己：我的能力和才情，究竟成了吸引中原的闪光点还是推开中原的理由？它们可以为我赢来各种荣誉和成堆的证书，却为何唯独换不来中原珍贵的关注？
　　那次比赛中，心事重重的我一失神造成韧带中度拉伤，最后只排名第六，当我微笑着—拐一拐地走下领奖台，有位学妹忍不住为我掉下了眼泪，我轻拍着她的肩，脑中闪过几句话：“没有人见过我流泪，不代表我从来不伤悲；没有人见过我爱谁，不代表我不懂寂寞滋味。”
　　红最终拒绝了中原。
　　那晚和中原约好了在阅览室会面，后来又接到了一份临时的会议通知，散会后已经晚了一个小时——中原已经走了。偌大的阅览室里，我独自坐着想，也许这生注定了，与中原就该这样错过吧！
　　如果错过与相遇一样美丽，倒不如就错过吧！
　　轻轻掩上门，还没来得及跨入这茫茫夜幕，黑暗中就冲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身边停住了还上气不接下气地喘个不停，是中原。我迫使自已在倾刻间就遭遇一波三折的心冷静下来，中原自顾自地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回到宿舍又不甘心，想也许这会儿你已经忙完了，跑过来时还摔了一跤，膝盖都破了……”看着心无旁骛的中原我百感交集，又哭笑不得：“也不至于急成这样，今天赶不及就等明天嘛！”想再挑些幽默的句子缓和气氛的，却又一时语塞，虽然平日里灵牙俐齿，但可惜此时适合女孩子的幽默实在太有限了。中原试探着问：“我们别这样疏远下去好不好！”顿了顿又说：“有人还传说我们之间有戏呢！”我的心跳一时间慢了半拍。他却又挥挥手：“真是抬举我了！林姐，出色如你，是注定要被人捧在手心里的，而老弟我，只配游戏人间！”
　　晚风吹来，凉意袭人。
　　我发现自己开始盼望毕业，盼望逃离这被无尽的恍惚和痛彻心骨的寂寞所笼罩的无数个晨昏……

　　命运之神有着一颗绝对的坏心肠，我悲伤的校园生活并没有更快走向句点，反而似乎因我的期盼而愈加遥遥无期了。
　　学生会组织了一次活动，鼓动干部们与一部分后进同学结成对子以先进带动后进，我选了问题人物戴林。见我勇挑重担，大家都倍受鼓舞。其实令我鬼使神差作此选择的原因只有一个：戴林是中原的哥们儿——我仍下意识地想靠中原的世界更近。
　　半年后，戴林被撤销了因滋事斗殴而受的处分，我如释重负。那晚拒绝了戴林的电影票，我独自在体操房练到大汗淋漓：处分被撤销了，从此我离中原的世界更远了一些。后来戴林找来了，他有些激动：“撤销了处分，意味着从此我少了一个接近你的好借口。在我作一个重要决定之前，我想先为你和中原做些什么。”
　　我脆弱的心真的再也受不了任何有关中原的字眼了，一时间泪雨滂沱，我用手胡乱抹着泪，连我自己都有些诧异于这突如其来的反常。我立在体操房门外的香樟树下，就只是哭……
　　等我哭完了抬起头来，才发现身旁早已不见了戴林的身影，不住地拍着我的肩叹气的竟成了中原，愕然。
　　如水的月光下中原无语，往日里看惯了的神采飞扬的他，此时在脸上却闪过几丝凝重的神情。勿需赘言，这一微妙的神情已经重重地打击了我早已不堪一击的自尊心－－如梦初醒：林兰，这次你大错特错了，如今你所能予他的，只有负担，而非美好！
　　算了吧！
　　逃似地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发了半夜的呆。
　　后来，我收下了戴林再度送来的电影票。
　　再后来，我成了戴林的女友。
　　想来中原一定也是这样享受生活的，我下意识地以他的态度看待生活，我想中原总有一天会明白的，林兰也可以游戏人间！我的脑中不断浮现出中原昔日里自在的笑脸，以及他转而凝重的神情，　我的心里充满了绝望：一向乐观自信的林兰此时已彻彻底底地被否定了。
　　我在想我一定是疯了，同时我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如释重负的快乐。
　　花名在外的戴林这次却似乎特别用心，他常会乘人不备时在我耳边来一句：“林兰，我真的真的爱你！”他设想，计划着我们今后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我只有嗤之以鼻，这又怎么样呢！除了中原，别的人有着哪些风流帐以及如何爱我又算得了什么呢！茫然麻木的潜意识里我常把戴林宽厚的肩膀当成是中原的，有时我自己偷偷地想－－也许我我真的已经无可救药了！
　　也许因为我与戴林都是校园里小有名气的人物吧，没多久这件事情便人尽皆知了。朋友师长中为我摆过事实讲过道理的人多得数也数不清了，但那时我却铁了心要放肆一回，有关“回头是岸”之类的话我半句也不要听！这样混乱的局面持续了两月余，我过得似乎很灿烂，但却又莫名奇妙地瘦了下去，还有，我发现如我一般，中原也爱上了发呆。
　　我便开始痛恨起这种生活来，我想我肯定不是那种能够忍受黑暗的人，也许大家说得对，这种生活并不是我真正想要的。以前常规劝中原不要玩世不恭，这次我反倒错了一回！原本是因为中原而不断追求完美的，虽未能拥有中原，但我却几乎拥有了完美——可是如今，我仅剩的这一点拥有也快要失去了。
　　当最后一位规劝者摇头而去时，我已有了一种渴望：从这一刻起，不再让一切只受中原所制。
　　我彻底地离开了戴林，而且没有给他任何纠缠不清的机会。林兰依旧是过去爱唱爱跳的林兰，不再做别人包容伟大的“林姐”，也不再做别人“盘亮点正”的女友，从今后，无论是中原亦或戴林，谁也成不了我生活的全部！我明白了，其实得不该得的就是损失的开始！

　　缩在“风之雅”厚重的沙发里，我和男生女生们发了疯地唱《甩了甩了》，到动情时终于声嘶力竭，被大家甩到一边凉快去了。
　　后来一直在吧台边喝酒的中原过来唱歌，歌的曲子挺美，词却极白痴，这是一首《流着泪的你的脸》，中原唱得很动情，大家大声地和着。我闭上眼装作已睡去，但又分明感到，有泪正从脸庞滑落。
　　“最后一班地下铁／你含着泪说再见／我知道／你不会太远”
　　有人拉我起来，要我听中原：
　　“但这个多余城市／至少还有一个人／今夜将为你失眠”
　　其实大学四年的生活我过得很认真，值得永生回味，这就足够了，再为了记念而刻意发泄未免太可笑了。
　　于是我跳起来，陪着中原唱下去：
　　“我们短暂的爱情／在午夜划下句点／但你说你会永远／记得有另一个人／依然令你感到眷恋”
　　乐声止时，掌声四起，中原满意地握住了我的手，在大家激动的喝彩声里，他却突然拉近了我，紧紧紧紧地抱住了我。
　　在中原短暂的温暖甜蜜的怀抱里，我又重新变成了大一时活泼、大二时善感的林兰，我的灵魂我的身心又重新纤尘不染……
　　从此，有关我大学的所有回忆里，总飘荡着这首歌的美妙旋律：
　　“流着泪的你的脸／在我脑中不断地盘旋／许多话没向你说／而我已没有勇气回头／流着泪的你的脸／倒映整个城市的灯火／其中孤独的一盏是我／片片梦碎的身影／也是我”
　　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让自己有过流着泪的脸。
　　林清玄说过：“第一次情感失败没有死的人，有可能找到更深刻的情感；第二次情感失败没有死的人，可能找到更幸福的人生。”
　　我不知道这能不能算得上是我的情感经历，但我知道，我正一天天成长成熟、一步步更加精彩，我相信自己定能找到更幸福的人生。
　　我爱未来，我更爱我拥有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