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页留白

一年一轮回。自语如斯。
　　武汉的天一天冷似一天，冰冷的空气划过皮肤，心下顿时蹿起一阵寒意。据说这个城市是没有秋天的。这样的夜，不断想起家乡的秋。那个生长了近二十年的地方，有着清爽的秋天和温暖的冬天。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这个渐渐熟悉的城市，竟也已在不觉之间经历了它的四季轮回。

　　大二的课多是这样满满的，从早上八点一直上到晚上九点，从endurance一路灌到了“合伙企业”，还记得“经济应用写作”“保险和风险”“实证经济和规范经济”之类的词汇，林林总总地在脑子里晃荡。在某些视野广阔的教室，尚可以分心看看窗外穿着军装的孩子悠闲地散着步，感叹他们遇上了好时候，同时心理失衡得咬牙切齿。
　　“咬牙切齿”……忽然想起似乎是谁曾经说过“叫你站，就好好站着，咬牙切齿干什么”这样的话，隐约记得北方口音里又气又好笑的语意，只是不记得在哪里听到过了。或许一直都记得，只是不愿再提起吧。
　　走出教室，已经不是华灯初上可以形容，不远处白炽灯和路灯交相映衬，和我们这些下晚课的学生制造的喧闹声相比，越发显得夜的宁静。彼时晚上9：10。高中时蠢蠢欲动准备收拾书包回家的时间。大一时，一个人静静坐在书桌前发短信的时间……如今，仅是结束一天课程的时间。夜幕低垂，冷空气在周身游荡，总是难以克制人在异乡的失落。
　　每一天，飞快地下笔记着永远也记不完的笔记，无所谓习惯。
　　慢慢地对文字的感觉好象正一点一点死亡。已经不再在上课的时候写随笔了，甚至是过去这一年的随笔，也已经不复存在了。返校的第二天，好好地把东西清理了一遍，顺便也把过去梳洗了一遍。抽屉里的随笔，尽数撕了去。厚厚的，捧在手里，却没有任何感想。开始是一张一张撕得细碎，然后是几页几页三下五除二撕离，最后干脆一沓一沓用力扯开了事。毕竟是一路走来的心情，凝固在纸上的一年时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可以这么狠绝。听纸张在手里支离破碎的声音，血液也跟着奔腾，脉搏里涌动着毁灭的快感，终于明白千年前的褒姒，为何钟情于裂帛之声。是一种憎恨，世人当她得到了一切，可是谁言如此就该知足呢？一种对摧毁的渴望，或许只有毁灭才能暂时平息心中莫名的愤恨，所以她用她的恨、她的百媚倾城将一个王朝推向末路，而我，依旧无声无息。别怪我软弱。不是我软弱，即使心中没有了桎梏，情感也未必沸腾。
　　记得和一个网友的对话。
　　她问我：“你心里有魔吗？”
　　“没有。如果有，那也是我自己。你呢？为什么不狠一点把它拔掉？也许很疼，但总是会愈合的。有些事并没有你想得那么难，不去试怎么知道结果？”
　　“你不明白的。”
　　“不是忘不掉，而是不想忘记。魔是藏在心里夹杂着幸福的痛苦。”
　　“呵呵，是的。那你的呢？真的已经拔掉了吗？”
　　——“没有。我把它埋起来了，埋在地底下看不见了，疼不疼只有自己知道。”
　　……
　　那些随笔，于我而言，已经没有太多的意义，代表的不过是一段过往，一种沉郁的心情，一次无奈的挫败，一些骄傲被摧枯拉朽…还有，没有了。几张纸有能证明什么？
　　我是一个本质极为自负的女子，留着那些东西只会让自己嘲笑自己的愚蠢。撕去的，仅是看得见的表象，不是诀别。言于纸，记于心。被铭记的，从来不在那些故纸堆里。该记得的，一直都放在心上；该忘记的，也始终埋在心底。
　　我用一沓碎纸片，换取了人生路上的一页空白。如同武媚娘的无字碑。那个女子最大的聪慧并不是权倾天下，而是留由后人冥思的一段空白的历史。
　　今后再忆起，或许同样也会问自己：为什么大一一页留白？被抹灭的，是什么样的故事？被遗弃的，是怎样的心情？
　　遗忘，遗忘，刻意的遗忘。其实是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