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忆

那一年，我21岁，大学刚毕业，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怀揣一份美好的理想，我自信的以为上帝就是派我来指点江山的，谁知期望有多大，失望却也成正比疯狂的滋长。后季分配，我居然被一纸白书分到离县城较远的一所偏僻的农村中学。从此，就开始了我的教育生涯，这对从小就生活在城里的我来说，无疑就像林冲被发配到沧州一样。
     那段时间，我极不适应农村生活，心情也糟糕到极点，屋漏偏逢连阴雨，正好这时，和我相恋了三年的大学女友因种种原因也提出分手，独自去省城谋职了。我把这一切归咎于天意和命运的捉弄使然，于是，每天在教学之余，我除了蒙头大睡之外，就是一个人不断的喝闷酒，时常会听到地狱之门乒乒乓乓的为我关上又打开，而我却甘心作我的茧。直到萍的到来，我的生活才有了新的希望。
     那天，我正在睡觉，突然听窗外的同事们在议论着新分配来一个叫萍的女大学生是如何的楚楚动人，飘逸洒脱，我不觉哑然失笑，这个地方竟然还有和我一样时运很背的人，也许是同病相怜，我有点可怜她。谁知道那竟然是一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阳光女孩。每天都能看到她飘逸的身影出现在校园的各个角落。全然不见任何忧郁书写在她的脸上。此后，我一直注意着这个秋日阳光里眼波如水的女孩，飘柔的长发松松的用发夹束起，，脸上是浅浅的笑。萍的穿着轻盈随意，朴实无华。但是无论她站在哪儿或坐在哪儿，总有一种超凡脱俗的美和雅，透过那些简单质朴的服饰流露出来。
     说实话，萍的到来，无疑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只可惜掉错地方了，我忽然以为她又是一只跌入狼窝的羔羊，要知道在那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还没找到对象的年轻小伙子足以有一个加强连。所以小荷才露尖尖角，而蜻蜓却不断的在萍的房间蜂拥出没，经常向萍暗送秋波的男孩能盯坏人的眼球，而萍却依然坐怀不乱，心如止水。但要说我对萍没有点非分之想，鬼才会相信，只是失恋才不久，伤口还没有愈合，我没有精力也没有心情重新再打造一个新的爱情故事。所以也就固执的认为那是一份注定了一开始就要深藏在心底的爱情，有时，在校园里远远的看萍一眼，我的心里便感到一种莫大的满足。
     我觉得，爱永远是蛮不讲理的，我是不由自主的爱了。有一次，学校要组织文艺活动，萍是活动主持人，那天，她央我为活动写一篇串词，我欣然答应，写完后，我不小心把一首随意抄写的爱情诗夹在里边一起交给了萍。
    “仅仅是一场风也罢了/偏偏是这样永恒/仅仅是一场梦也罢了/偏偏是这样逼真/阳光照着你的姿容/清波迎着你的倩影/微风告诉了我和你幽幽的芬芳/我却不能是细细的波纹/轻抚你/倾听你天真的歌吟/我却不能是宽厚的荷叶/遮掩你/给你一片梦的宁静/我只是一颗水塘里的星星/那么接近/却又是那么遥远/一眨不眨的注视着你/有的只是真诚”
     这是我和大学女友最喜欢的一首诗，只是不知道作者是谁，失恋后，我常没事乱涂乱写，然后一把火烧掉，以祭奠我失败的初恋，可是那天我却偏偏忘了。然而我所有的忧伤与欢乐都源于那次事件，因为我的再一次爱情之旅有一个童话般美丽的开始，却留给我日后又一段痛苦的回忆，那注定是一场只有开头没有结局的苦涩的爱情。那天活动结束后，我就匆匆走回房子，怕被人看到我颓唐不堪的模样。
     晚上，我又喝酒了，而且喝得酩酊大醉，朦胧之中感觉有人进了我的房子，原来就是萍，看到她在一旁默默地为我收拾房子，我顾不了那么多，第二天醒来，看到房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我便明白了什么，于是，我走进萍的房间去感谢她，还没等我开口，她的脸首先红了起来，我正纳闷，她便拿出那首诗，低着头问我，“那是你写给我的吗？”接过来一看，我便明白了什么，我只感到头一阵眩晕，快速逃离房间。然而萍在那次事件之后，却更加和我熟识起来，她对这件事的无所谓的态度让我汗颜。
     从此以后，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心的距离也逐渐越拉越近，而我也开始正视生活，也愿意把自己失败的初恋说给她听。那年冬天的一个周末，其他老师都回去了，我和萍以及几个老师为毕业班补课，晚上，班里一个学生发高烧，我便叫了萍一同将孩子送进一个医疗站，回来后，已经到深夜了，周围猫头鹰凄厉的惨叫声吓坏了她，萍便让我到她房间说说话，我答应了。伴着朦胧的灯光，萍拿出一首诗让我看：
    “当所有的人都离开你的时候/我愿意留下来/陪在你的身边/伴你度过长夜绵绵/当所有的灯都熄灭的时候/我愿意变成一只萤火虫/在黑暗中为你增添一点点光彩/当一切都失去的时候/我愿意为你守候/终生无悔无改”
     看完后，我的脸一阵阵的发烫，心里乱成一团。抬起头，我看见萍的脸上显出一丝淡淡的红晕，鼻尖上也沁出一层细细的汗。沉默很久，她羞涩地说：“喜欢吗？送给你，还有我自己，你没有瞧见我就坐在你身边满怀希望的等着吗”，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这样的现实，爱情？难道爱情？难道爱情真的就这样又一次不知不觉地就来了吗？
     此后，无话不谈的情形使我们俨然成了相交多年的挚友，我们常常在一起大谈简爱、约翰克利斯朵夫、于连；也常常在晨曦微露的黎明和暮色苍茫的黄昏漫步，最初的拘束之感已被一种潜滋暗长的情绪有序而不经意的代替，换句话说就是我们恋爱了，整个过程是如此的传奇而自然。
     斗转星移，光阴如梭，一晃我和萍已经相爱半年了，我们的爱已经从隆冬走到盛夏，半年的时光也许不短，但对我来说只是一瞬。这一切都是因为萍的缘故，她给我原本灰色的世界带来了红色与绿色，使我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天真的她已经定格在我心灵深处，而悲剧却也在不知不觉地悄悄向我袭来。我们的爱情故事被萍的父母知道后，遭到了坚决的反对，萍的父母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接受一个立足教育却没有出息的穷教师为女婿，甚至以死要挟。说实话，我轻视教师这个职业，我几乎不能放过一点可以让我转行的机会，但奔奔波波之后依旧别无选择，也就只能静候命运的安排。要知道，大学女友当年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离开了我。面对亲情和爱情二者不可兼得的情形，难倒了萍，也难倒了我，我感觉自己又重新回到从前那段人非人鬼非鬼的生活圈子。走在校园，我仿佛走过一条伤心的落雨街。重新面对萍，我的喉咙难受起来，我想说话，但说不出来，我又能说什么呢？痛定思痛，我毅然选择了横刀断爱，第二年，我便不惜一切代价，匆匆逃离了那个让我伤感的罪恶的地方，而萍也恨我当初的选择，我也恨我自己，有什么办法，此后，我们也就成了红尘中最熟悉的陌人。                                                                    
     一晃，几年的时间都过去了，如今，萍已经罗敷有夫，我也是使君有妇，并且是一个二岁孩子的父亲。而多年前，那场已经灰飞烟灭的故事依然点点滴滴，清晰如昨。经历过那场事，爱过许多人，最终还是带着最最无奈的心情离开，一路走来，有过许多牵绊，也有过艰辛。而伤痛结疤之后，我也很清楚，毕竟我还年轻，生命中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一场失败的感情又算得了什么，每个人不都是在得与失的大海里起落浮沉吗？我又怎能逃脱这样的宿命，生活中每一步并非都能够自己把握好，毕竟路很遥远，风来雨也来，这些又怎么能预料到 。22岁，还是输得起的年纪。
     钱钟书说“人生的刺就在这里，留恋着不肯快走的，偏是你所不留恋的东西”是的，女人是一潭深深的绿，如果有那么一天，你被那温柔颜色所吸引，那么，你就永远不可能找到上岸的玄机。这样看来，我应该庆幸自己当年的选择，但那场让我只开花却没有结果的爱情故事却无论如何也不能一笔勾销，毕竟那是我生命历程中一段无法删去的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