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他乡还好吧？

那年，刚刚19岁的我，同时承受了人生的两次失意：一是初恋的女友离我而去，我连是什么原因都不知道；二是意气风发的我，满以为会分到一个条件较好的学校，一展我的抱负，可偏偏分到一个全乡最边远的教学点，因那里刚办了六年级，就指定要我去教六年级，我知道这是领导对我的信任，虽然心里多少有点淡淡的失落，但我还是背起行囊就出发了。
　　教学点所在的小山村是不通公路的，我就只好步行了。记得那天，我挑了一担行李，一头是一床被子，一头是一些油、盐、米等生活必需品，沿着那山路走啊走，上坡、下坡、过河，这是我有生以来挑着东西走的最漫长也是最难走的路程。我不知到学校的路还有多远，我的肩膀早就磨起了血泡，我几乎是忍着泪水一步一步的往前挪了。路上遇到几个老乡，他们笑着对我说：“老弟，你到哪里去找活干呀？”淳朴的老乡把我当成了到山里找活干的外乡人了。当时，我不好意思说我去干什么的，只好含糊地回答了老乡。继续地前行，上到一个山坳，正好路旁有一棵大枫树，我什么顾不上了，一屁股坐在树下，也许真的是太累了，坐下没多久我竟然就睡着了。迷糊中我仿佛又看到了初恋的女友在向我招手，我想走过去，却怎么了赶不上她。我急得大喊起来。突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请问你是小李老师吗？”我睁开眼，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女孩已站在面前。我说：“是啊，我就是”。“那就对了，让我来帮你挑东西吧，你跟着我走吧！”几乎是命令式的语气。我还没来得及还话，她挑着东西已经往前走了十多米了。我只好爬起来跟在后面三步并作两步还是赶不上她。就只好慢慢地在后面跟了。一路上，她也没有跟我说话，我也累得没有精神和她讲话了。我只能看着她的背影猜测着她是谁，她长得怎样？想着我该怎样谢谢她。
　　一路上有着无数的猜测，也有了无数的答案。终于到了学校。女孩放下担子，转过身来。一个秀丽的脸蛋映入我的眼帘，她年纪和我差不多，也许是挑担用力的缘故，一张小脸通红。这时，学校负责人也出来了，对我说了一些欢迎之类的话，同时也向我介绍了那位女孩。我才知道，她也是这个学校的代课老师，姓张。我们也就这样认识了。
　　学校的环境相当艰苦，山里当时还没有通电，晚上我只能点着煤油灯照明。破烂的厨房灶也没有一口，我只好用三个石头搭起了一口灶，将就着做了我平生第一次自己动手做的且一个人吃的晚餐。我的教书生涯也就这样开始了。
　　白天，有一群求知若渴的山村娃子相伴，时间也就随着日升日落瞬间而过。而到了晚上就是我痛苦的开端了。失恋的伤痛，失意的伤感时时缠绕在心间，挥之不去。昏黄的油灯下，我是多么地孤独，我的心每晚倍受煎熬。初恋留给我的伤太深了，我多少次下定决心不去想它，但一到夜深人静之时，又忍不住自己慢慢地剥开自己的记忆，让心慢慢地在痛苦中麻木。为了忘记过去，我尽量转移自己的兴趣，我学起了山里人抽旱烟，让烟味麻醉自己；我跟山里人学打猎，在枪声中对着收获的猎物残忍地笑着，那是一种血淋淋的罪恶的快感。我还下河钓鱼、摸虾、捉螃蟹。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忘记过去。
　　半年过去了，我的心也渐渐地平复了，与同事们也开始慢慢地熟悉起来了。不知什么时候，其他的同事有意无意总爱拿我跟那个女孩，也就是张老师开一些玩笑。山里人豪爽，说话有时候也直截了当，有时他们甚至会说，你看张老师这么漂亮，干脆你就在这里做上门女婿好了。这话当然说得有些过分，但我发现张老师好像并没有生气，只是羞涩得脸都红了。随着玩笑次数的增多，她看我的眼神也渐渐地不同了，曾经沧海的我知道这正是我害怕的眼神。我开始有意识地逃避她了。我怕我尚未愈合的心还承载不了新的内容。
　　她对我的关心越来越多，经常从家里给我带一些新鲜的蔬菜什么的，给我找一些小说之类的书，让我晚上有书读。那段时间我经常跟别人上山打猎，裤子经常被树枝之类的东西划破，我一个男人不会针线活，只好随便找些伤湿止痛膏把它粘上又可穿了。她还真是很细心的一个女孩，不知什么时候把我的秘密发现了，也不动声色地带来针线把划破的地方补好了。秋天到了，该是种白菜的季节了，她还从家里带来菜种，把学校旁边的空地开垦成了一畦菜地，并从学校厕所挑来粪水做基肥，并撒下了菜种，那粪水的臭啊，让我闻着就会吐，可是她一个姑娘家却好像不怕臭似的。一段时日过后，白菜长出来了，绿油油的，煞是喜人。同事们开玩笑的说那是我们爱情的幼苗，当白菜可以吃的时候我们就该收获爱情了。谁知好景不长，一个星期天，我不在学校，不知是谁家的马闯进了菜地，把那刚长出的菜苗啃了个精光。第二天，我和她看到光秃秃的菜地心里都不是滋味，我自我解嘲地说，看来我们没有缘分。她没有说什么，第二天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劳作，再后来我终于有了白菜吃了。但不知怎么地，那被马啃光的菜地时时在我脑海浮现。那时，我心里是知道，我和她之间即将会发生点什么，但我真的没有作好准备。我承受她太多的关心，也许她认为那是爱。当我把我的过去，我的初恋告诉她，并把我和她之间没有结果的意思委婉地告诉她。并一次次提起“马啃掉的菜苗”的预兆。但她说她不相信这些，她相信我不会不理她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也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切。我想一切就顺其自然吧。我和她真的成了别人眼中的恋人。但我心里真的是总觉得我和她之间少了些什么。也许是心与心的交流吧。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一年之后，我离开了那个地方到了另一所学校。离别的那天，又是她帮我挑着行李。一路上，我们默默无语，我的离去让她脸上起了淡淡的愁意。
　　在别后聚少离多的日子里，我才发现，我已经有点喜欢她，但我却一直无法付出真心，也许是我感情上受的挫折太深的缘故，我已经无法真心地对待所谓的爱情了。但为了让她高兴，也怕别人说我人一走就变心，是个负心汉子。于是每到双休日，我都会不辞辛劳地到她家去看她。也许是时间改变人，距离也会改变人吧。我们那时的别后小聚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不会变心吧？”，有时还会对我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猜测。如：到外面是不是又看上哪个了之类的。说的次数多了，反而把相聚的搞得一点意义都没有。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着，我去看她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偶尔去一次，总是高兴地去，失望而归，我们开始生气，一个不理一个，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我对她失望了，我对自己也失望了。的确，多少次，想对她说声对不起，让我走吧，可是她那艾怨的双眼却又使我欲言又止；多少次，与她相对时，我们会默默无语，相见成了无味的相聚；多少次在争吵中分别；多少次，我像她说，我们分手吧，可是我认真的话在她看来却变成了一句玩笑罢了。后来，我们的爱情就进入了非常时期。我把它进行了冷藏，以为时间会改变它的，让它重燃希望之火。
　　后来，在这场冷战中，我终于爱不了啦，饱尝失恋之苦的我开始寻找新的生活。我变心了，我走出了与她的怪圈。我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负心汉，在一个细雨纷飞的日子，她走了，经人介绍嫁到了外省。她黯然地远嫁他乡留给我一种深深的内疚感，直到现在。
　　不知远在他乡的张老师，你现在好吗。无数次，见到你的家人，我都想问这个问题，但话到嘴边又咽下。我不敢开口，我甚至怕你的家人说起过去我和你的事。你在他乡还好吗？不知现在你是否还能想起我。想起我们一起走过的那段日子，也许你那段日子让你背负了太多的伤痛，即使远嫁他乡也难以愈合吧，其实，我离开你不也是我一生的伤吗……
　　唉，那“被马啃掉的菜苗”难道真的是我们的爱情有花无果的预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