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 烟草 爱情

在阳光下我总能看清容颜的脸，可是我却喜欢在烟雾迷朦中，努力地寻找容颜眼中我的倒影。
　　我很喜欢和容颜一起坐在天桥上，把双脚悬在总朝一个方向行驶的车的头顶。风滑过我们的发间。路灯很亮，却不像阳光。那时总是夜深。
　　每个这个时候我都想把脸凑过去吻一下容颜的发丝散乱的脸。而且这个时候查寝的老师的目光也许刚刚从我们里面满是装做我们的衣服的床脚滑过。
　　然而容颜总是将我推开，说，沙子，我的初吻不能给你。
　　所以我只能靠在她的肩上。
　　我总是叫她颜子，正如她总是叫我沙子。
　　于是我说，颜子，要是我们在离我们身后20米的车过来的时候跳下去，那我就永远得不到你的初吻了，而且别人也得不到。
　　我露出白白的牙齿对她笑，不管不如阳光明亮的路灯下她是否能看清。然而往往这不是重点。我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因为她总是在我笑的时候看我的牙齿。
　　第2天早自习的时候老师走来走去地读那本永远也翻不动的大字典，我想我永远也听不懂的语言。也许容颜听的懂，可是她的睡眠远比那些无聊的语言重要，在我而言。我挺挺腰，撑开愈加沉重的眼皮。我是容颜睡觉时的警卫。
　　早餐的时候我会买来很凉的可乐和微热的面包。其实我知道这很难吃，但我喜欢给朦胧的容颜吃。她的朦胧只能持续那么久。热与冷的刺激让她清醒之后，我才能进行我的睡眠。
　　我在上午第3节课的时候开始看小说，而容颜很认真。我从来没有让容颜替饿抄笔记，原因也并不是我认为抄写可以让记忆牢固。我只是觉得容颜整齐的字是我除小说之外唯一能从头看到尾的东西。尽管我的发型我的床铺我的生活一直都是没有头绪，乱糟糟的。
　　我唯一在意的，是容颜。
　　而后桌也喜欢这个时候。高高的书有很多的空隙，因此总能听到他与她嘴唇摩擦和舌头搅动的声音。我用手臂碰碰容颜。我的牙齿很白，她却看着黑板，同时她的笔下滑出写的不成样子的“沙子”和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后桌继续接吻，容颜继续盯着黑板，我继续看小说。
　　我正读到杜拉斯，我看见我的生命，你的死亡。我那在继续的生命，你那在继续的死亡。
　　继续。日子在继续，我和容颜的感情在继续。而日子什么时候结束，我和容颜的感情就什么时候结束。
　　上课的时候我很少写字。我把这句话写下来，放在容颜的面前。下课的时候她会去看。
　　我靠在椅子上，那边的男孩子开始吃甘蔗。也许这根吃完他的屉子就满腊八，我想。他总是在屉子满的时候到掉。我开始抽烟，容颜没有反对。其实她反对了，只是我不知道而已。在烟雾中我只习惯去看容颜，所以我没有看见她的纸上又一个不成样子的“夏沙”和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而往往也是在她叫我夏沙的时候我才能察觉到她的愤怒。而且下午我和那个男孩子站在班主任办公室的时候，我就在想，今晚我一定不能靠在容颜的肩头。
　　今夜我的确没有靠在她的肩头。
　　容颜体现出她捉摸不定的温柔依在我的胸口。她的发丝不时抚摸我的脸。那一刻我再也不想从天桥跳下去。
　　第2天我趴在桌子上帮甘蔗兄弟写情书。一封情书我总要写上3遍。第1遍草稿。容颜总是喜欢看我写的情书，不管是不是写给她的。所以我总是会给其一封开头写上她的名字，结尾署上我的名字。
　　有时候我都会在她看我牙齿的时候对她说，颜子，有朝一日我成了作家，你都可以靠我的情书衣食无忧了。
　　容颜的表情会有时不屑有时悲伤。她的不屑与悲伤我都知道。
　　她不屑的时候我会让我的笑声逆着飘落的树叶的方向，穿过还没有落掉的树叶的空隙，飞上明丽的天空，干净的像天空湛蓝的碎片。
　　而她的悲伤是我从没见过的她的泪水，纯净，晶莹而美丽。她说，沙子，你不再照顾我了吗？
　　而只有这个时候，我才可以主动地拥她入怀。
　　颜子，我怎么会不再照顾你呢？
　　我和容颜在公园玩的时候，喜欢随意的坐在某个草地，说话或者头靠着头仰望天空。因为只有在这些可以忘我的境界里，我才可以和容颜让地球只存在着我们两个，宁静的不受任何纷扰。
　　而且到了每一个地方，不管风景多么美丽，我们都默契的不带相机。我甚至已经将相机砸掉。
　　我们都明白将风景或是让自己站在风景里保存下来是多么愚蠢的事。本来人类以骄傲的姿态在风景之上修筑点缀的建筑或是为了安全的保护措施都已经是对自然的亵渎，他们太自我。而不管他们多么地贴近自然融入自然，都不会体会到自然屋檐的悲伤。
　　所以在有的时候某个人在他自以为身后的风景很适合他绝世的造型时，我和容颜总会让石子吻住拿着相机傻乎乎地一动不动的那个人的脑袋。我和容颜喜欢看石子下落的弧线，它下落的弧线不自由却很美丽，它只能注定如此。
　　我和容颜也注定如此，在别人的诧异中大笑着跑开。
　　跑着的时候我会紧紧拉着容颜的手，这样我们的生命就连在一起了。
　　有的时候我会听黄磊的歌。开始的时候容颜把她左耳的耳机取下来，然后把我右耳的耳机取下来，侧过头对我说，沙子，这么慢的歌你听着不会睡着？
　　我趴在桌上转过头，说，颜子，有的时候我是个很安静的人，而且。
　　我用右手食指指指我的太阳穴位置，继续说，我需要黄磊的文学气息和他的深情，不然我会麻木地像和尚一样。
　　容颜又重新带上耳机，也帮我带上，说，是的，我也不想去做尼姑。表情像德育主任永远的严肃。　
　　我继续听。时间溜走。
　　有时候我们在电影院，周围很吵，我很安静，容颜因我的安静而安静。
　　电影院里很黑，想看清容颜本来就很难，因此我的抽烟。徒劳无功的事我很少去做。
　　有时候容颜会问我，为什么电影里坏人　最后一定会死掉？
　　本来我们的世界是没有为什么的。所以我看着她用手抚摸她的脸，说，因为每个人都认为坏人是必须死的。那么正义也就长存了。　
　　实际上坏人都死绝了哪来正义而言。而实际上我知道容颜知道，有的时候废话是要说一下的。不是每个安静的时候都是无声胜有声。
　　同样的道理，没有差生也就没有所谓的好生而言了／
　　因此老师认为需要提携才会提高的我就会去容颜一桌。有的时候别人内的主观臆断会满足你的主观愿望，很有趣。
　　我的主观愿望就是和容颜在一起。
　　容颜很喜欢小孩子，她常常看着蹦蹦跳跳的小孩子笑开。
　　她说，要是我也是小孩子就好了，而且永远也别长大。
　　我把她的肩搂住，说，既然你那么喜欢小孩子，那我们就生一个好了，呵呵。
　　容颜就会把我推开，说，去死吧你。
　　容颜在看小孩子的时候很温柔很温柔，就像看她自己小时候一样，可是我怎么看着都觉得里面有锁不住的忧愁。
　　可是，她的忧愁在她的脑中，我想数都没法去数，更别说解开。我能做到的，只有陪她一起感伤。
　　确实，永远别长大，多好。
　　于是容颜在那晚的那一刻不再长大。
　　我们还是坐在那个每晚坐着的地方，天桥下的车还是开往那个方向。
　　那晚我很想抽烟，因为我想看清容颜。
　　我把烟抽完的时候，容颜把脸靠了过来，把她的唇印在我的唇上。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脚下个车一辆一辆。
　　后来容颜站了起来，我以为要回学校，可是我见四围夜色依旧很浓。我抬起头去看容颜。之后我看见她的泪水和她划着弧线飞了下去。而且我听见身后车的呼啸，发觉那车真的在我身后20米。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容颜的泪水，也是最后一次。
　　我什么也没抓住，只看见一片嫣红从眼前漫延到整个脑海整个生命。
　　我们的生命里是没有为什么的，所以我想这是容颜对生命留恋最好的挽留方式。
　　这一刻，日子结束了。
　　我曾问过容颜的理想。她说，她只想与心爱的人在一起，养育可爱的小孩子，而且小孩子永远也别长大。
　　她那时依偎在我的怀里。我笑着敲了敲她的鼻子，说，你自己都还没长大呢，也小孩子一样。
　　她也笑，比小孩子还要天真，与纯洁。
　　然后我又低下头　，用我的眼睛看着她的眼睛，说，那个人会不会是我？
　　这是个很愚蠢的问题，可是我居然问了。
　　容颜的笑只顿了一下，我的心也跟着悬了一下。她说，也许是，也许不是。
　　然后她就那么继续笑着，眼神带着忧郁望着前方，没有尽头。
　　可是我如同小孩子的她居然就这么跳了下去，在和我一吻之后。那是她的初吻。她说过的不能给我的初吻。我说过要是我们从这里跳下去，那我就永远得不到你的初吻了，而且别人也得不到。于是容颜居然就在给我她的初吻之后从我们一直每晚坐着的地方跳了下去。无牵无挂一样，于是我什么也抓不住。
　　最后我看清了，以前她那忧郁的目光的尽头也许就在这里，天桥底下，公路上面无牵无挂圣洁的嫣红。
　　后来我还看清我抓住了我的灵魂。因为我没有也跳下去。我的身后不会再有与容颜一样的时间一样的风一样速度的车。我要对容颜进行祭奠，只有另外的方式。
　　容颜以前没有问过我的理想。也许她认为我会为了文学向往漂泊的生活。这也许也是她那次忧郁目光的症结。可是我好想好素她，其实不是。我想告诉她，她的理想就是我的理想，我就只想做她那个心爱的人。
　　我以前生命里一直的信仰，你为什么要毁掉我的信仰？
　　人说有了信仰就有了一切。你让我在拥有了一切之后，又从此一无所有。
　　容颜从此没有来见我。
　　我在想了往事一日后，忽然觉得回忆往事又是多么愚蠢的事。回忆只能更多地带给我痛苦　，虽然过程我和容颜是多么快乐，可是结果她离我而去。
　　结果是无法改变的痛苦　。
　　后来我想到了海子。
　　所以我写下这篇小说。
　　之后我会站在铁轨之上，看清我自己与火车接触这一刹那壮丽的美丽和无与伦比的祭奠，看清自己血与肉分离之后融化在空气里，看清自己飞向我生命一直的信仰。
　　颜子，这一刻我们都不再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