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

最近我的朋友E在写童话，当她向我要素材时，我不禁自嘲：“三十岁的人，哪里还有那么多幻想。”她神秘一笑：“你呀，就是这么现实，我今天去占卜屋，也替你卜了一卦，看这个，说不定今晚会有奇迹发生噢！”于是一个5厘米左右的蓝色玻璃瓶落到了我手上。“好啦没时间跟你一起疯，走啦。”我随手将蓝色瓶装进兜里。
　　E说的没错，不过发生的不是什么“奇迹”而是一场“意外”。相处十几年的男友在就要谈婚论嫁的时候提出分手，理由单薄得可怜——我变得现实。工作压力、供养父母、研究课题这一切怎能让我还像个小姑娘一样天真无邪。我讥讽地一笑：“那你去找一个白痴过日子吧，这顿我付。”去超市买了十几瓶啤酒，想想竟无处可去，只好开车回研究所，这几年单位就是家。
　　“咳、咳……”啤酒都喝光了，迷糊中看见几只螳螂粘在车窗上。我平时最厌恶昆虫，今天却没有半点兴致去赶，鬼使神差地竟同这些小东西说起话来：“我现实，咳、咳，不现实怎样养家，如果能再回到17岁，我要多纯真就有多纯真，咳、咳……”
　　“十五年前吗？”呵呵，我确实醉了，螳螂居然在和我说话。
　　“嘻，我们正在用触角找频道，可以帮到你噢！”它们用镰刀状的前腿轻轻捻动触角丝。
　　“噢？嗝咯，那…那你们找…到了吗，哈哈……”我夸张地笑着，醉了的人不用顾忌那么多。　
　　“嗯，十五年前应该是调频－181，拿出你的收音机。”既然醉就彻底醉下去，我掏出广播，夸张地喊到：“我要回去啦哈……”令人惊讶的是，当我不断下调时，一串数字令我洒意全无70、53、－20、－100，天啊，居然真的有带“－”号的频率，这明明就是我平时用的收音机，可今天却……－179，我犹豫了，“怎么样，放弃？”我敢保证研究所的课题里没有培养说话螳螂这一项。向来理性的我宁愿相信这些是酒后的幻象。可是似乎有一种期待的力量使我重新转动调钮。调频－181！
　　“啊！”我尖叫，整辆车像通了电一样，我的身体也像被电击中，昏倒前隐约听到：“想回来，找到这台收音机，调频－181，旅行愉快！”
　　“一个女孩子，外面那么乱，怎么心里没个谱。”
　　“算了，回来就好，咦，醒了，不许发火啊。”
　　“林林，你醒啦，昨天你爸说你不对，可你也不能跑去喝酒啊。”天啊，梦想成真！
　　“妈，你可真年轻。”好满脸不解，一下子摸住我的额头。
　　“看吧，你女儿，洒还没醒哪！”呵呵，爸十几年前可不像现在，噢不对是将来那么和蔼。
　　“起来吃饭吧，把这身衣服换下来，洗完还给人家。”
　　“收音机呢？”我突然想到。
　　“这个？这一看就不便宜赶紧还回去。”
　　“嗯，知道。”我紧张地收起来。
　　“林林，还有这个，这么大了，别总玩这些小孩子东西。”我接过蓝瓶，想到E的表情。“不会吧！”这个“奇迹还真的不小！
　　“嗯，妈，爸为什么骂我？”
　　“哎，你喝得失忆啦，你现在还小，别总分散精力，都高二了。”我听得云雾缭绕。
　　“呵呵，上学了，小美女！”对着镜子，不禁从心里发出感慨——真够土啊。走到门口又见到我久违的自行车，它现在也是那么年轻。家里的仓库现在还留着它，只不过已经锈迹斑斑，就像我的心。
　　“XX三中”——我的母校。
　　“嗨！穆林，你昨天没事吧。”我闻声回头，不禁愣住了。他那么年轻，就像从我的影集上走下来的一样。转念想到他昨天，不该说2005年对我说的话，忽然有种厌恶感，“没怎么样。”
　　“你爸没为难你吧，送你到门口，是那几个女生陪你进去的。”
　　“哼，是么，有清纯的么？”
　　“哈，你这么说话，会让我觉得我们的关系更进一层。”没理会他的调侃，“你今天穿的真土。”我瞥见了他刚烫的头，那是九十年代初特有的发型。
　　“不可能，名牌哎，不识货，下课来看我们打球吧。我先上课去了。”看着他骑车远去的背影与两旁的杨树组成的画面，我有些恍惚，感到岁月加在我们身上的无奈又重了一层。
　　“扬林，加油，加油……我远远地看着，不仅是他，大伟、小乐、阿木，他们都活力充沛。心中升起一股惋惜的感情。大伟进了国企，每天郁郁不得志，隔一段时间便来找他喝酒。对大伟，我由最开始的同情到后来的有些不耐烦，看不惯他糟乱的头发和发福的啤酒肚，还有总是发不完的牢骚。我曾经无数次地在扬林面前贬低过他。正想着，大伟中场下来。“林子，听说七班有一个小子这几天没事总找你，他再来，告诉哥，铙不了他。”我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大伟已经有五六年不这样叫我了，我平日轻视的眼神和不屑的表情将我们之间的距离拉得很远。“哎，你果然是个现实的女人。”我在心里自责。小乐考上了军校，毕业后去了新疆，我经常对扬林说他太傻太憨，在环境那么恶劣的地方不会有什么发展。扬林总是微笑或叹气，从前我只当他是和我一样为小乐的选择感到惋惜。阿木应该是我对其自责最深的一个，九九年他生意失败，向我们借钱，那时刚有些积蓄，怕他血本无归，没有帮他，后来，他东山再起，在一些场合见面时，穆小姐，穆小姐的叫，私下里不再有任何来往。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忙碌的生活和为了过日子而过日子的心情，使我与过去的自己越来越远，如果不是这副画面再次呈现在眼前，恐怕我永远也不会想起了吧。
　　“穆林，咱班女生就你最够意思，数学作业又得拜托你啦。”阿木高中时就有抄作业的习惯，久违的搞笑表情，使我也不免贫了起来：“那报酬呢？”
　　“把扬林同志送给你作牛作马，行了吧？”球场上响起一片起哄声。如果时光不再前进那该多好。
　　“林林，你回来啦，到客厅看看！”妈一脸兴奋。我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同，爸似乎有些沉不住气指了指荼几。“电话？”我问。妈对我的反应不太满意。“林林，你不是吵了半年了，试试！”我暗笑，我怎么忘了，这部老电话曾让我高兴了好长时间。那时候家里人的幸福多单纯啊。我想留在这种日子里，可梦总是要醒的，未来还有好多责任等着我，就让我好好享受这几天吧。
　　“穆林，我今天用扑克牌算卦，说你今天将遇到‘奇迹’噢！”天，是E，她从高中起就喜欢搞这些稀奇古怪的事，但现在我却感到了害怕，难道是回去的时候到了么。
　　“看！”大伟和小乐从后桌蹦了出来，我几乎要背过气去。一台收音机赫然放在我的桌子上。
　　“你们要干什么么？！”我异常紧张。E拿起收音机开始调台，我将眼睛闭紧。
　　“生日快乐！”出乎意料，什么也没发生。
　　“穆林，某人给你点了一首歌，十七岁啦！”穿过人群，我看到了扬林无邪的微笑，这种笑容在他的脸上已经消失了好多年。除了惊喜，一种伤感的情绪在心中慢慢扩张。
　　“她就是新来的转校生，名声不太好，别看这种人了，走啦。”E催促道。我看着新来的漂亮女生居然有几分眼熟，对了！上周的娱乐周刊头版——新天后阿艺来S市开个唱！天，我刚才怎么没想到。
　　放学时看见那位“明星”独自在单杠上。
　　“你是七班的吧，听说歌唱的不错。”想到和未来明星这样说话心里也蛮兴奋的。
　　“你是这和我说话的每一个人，我不唱了，流言比刀子还伤人。”
　　“别……”我差点冲口而出，你可是未来的歌坛天后！“不要管别人怎样说，实现自己的理想很重要，为它牺牲一些未尝不可，听说下周有个xxx歌唱比赛，报名试试吧！”我跳下单杠，看来这一趟没有白白回来嘛。
　　和扬林一起回家，进门后，爸拉着一张脸，“又是和那小子一起回来的？！”
　　“是啊”我回答的话中有种理所当然的语气。突然意识到这不是2005年。爸的脸已经阴了下来：“上次为了他和家里闹翻，跑出去喝酒。说了你还不适可而止，你是不是想气死我们。”至此我方知道那天的原因。
　　“这个东西是不是他的，告诉你还回去，怎么不听！”天，爸手里拿着我的收音机，和那个瓶子。“爸，还给我！”
　　“啪！”我呆住了，收音机被爸砸碎了，也就是砸碎了我回去的希望，“你太过分了！”我拿起瓶子的碎片冲了出去。
　　“扬林，我完了。”我拿着话筒泣不成声。扬林出来找到我，听了原委笑道“不就是一个收音机嘛，我去买个新的给你，等着。”不一会他拿了一个半旧的回来。
　　“给你。”我想说不管用，但想来他也不会明白，只好机械地调着台。
　　“这个来得可容易了，你先玩着，明儿买个新的，不知哪家扔下来的，省了我好多路，不过捡它的时候被螳螂钳了几下，你看。”听到“螳啷”我意识到事情不寻常，开始小心翼翼地调台，果然！12、5、－10、－52，我屏住呼吸。
　　“穆林，像你这样的女生，以后得多难伺候啊，哎，幸亏我仅长得帅而且脾气好，你以后可别总这样了。”我停下了动作：“是啊，不过，人生的变数很多，总之，我是不会放弃你的。”他一时没了反应。我轻轻地对他笑了笑调到了－181，于是再一次电击。
　　“穆林，穆林。”我睁开眼睛，妈、爸，还有扬林。
　　“我怎么了？”
　　“你晕在车里，在医院睡了五六天了，我和你爸都急死了，小扬也认了错，你就别再折腾自己了。”妈说着又哭了。
　　“我没事，只是太累了睡了一觉，扬林，这几天咱们把大伟和阿木找来吃顿饭吧。”他先是惊讶于我叫他们的小名，而后快乐地点头，这种笑容就像十七岁那年一样单纯。
　　几天后
　　“E，你的药水哪里买的？”我小心地问。
　　“嗨，你真的睡傻啦，哪有什么药水，骗你的啦，谁让你平时那么古板，这个呀是新出的指甲油，哝！”说着她果真动手涂起了指甲。我木然，难道真的是一场梦。
　　我暗笑自己，随手拿起报摊上的报纸：“天，这上面不是我吗？”
　　“噢，对了，你病时，阿艺来看你，就是那个当红的歌星，还是咱们校友哪，哎，那时候还真看不出来，她说你是她要感谢的人，不过我记得你不认识她啊，奇怪……”
　　我释然一笑：“E，你不是想要素材么，现在我这里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