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失的美好

题记：朝露昙花，咫尺天涯，人道是黄河十曲，毕竟东流去。八千年玉老，一夜枯荣，问苍天此生何必？昨夜风吹处，落英听谁细数。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谁人与共？千秋北斗，瑶宫寒苦，不若神仙眷侣，百年江湖。
　　
　　“胭脂！”
　　“难道……我所作的一切，对于你，一点意义都没有吗？”倒在地上的龙太子气如游丝，双眼隐约闪动着泪光。
　　“焰石，对不起，你，忘了我吧。”
　　40年前的一场神魔大战至今仍是江湖上无人可解的谜团，普陀圣女胭脂在最后一刻与魔族首席同归于尽，彻底扭转了战争的局势，也有人说，胭脂是殉情而死的，只是没有人证实。那场战争后，江湖上崛起了两个谈之风云色变的人物，天公首席烈焰石和大堂首席月亦寒。
　　……
　　“什么啊，又是一副天机不可泄漏的臭脸，今天让我追药，明天让我寻兵器，再这样下去，我堂堂天宫首席大弟子快变成天庭名捕啦，最可气的是，抓的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让江湖人笑话我以大欺小，真是有苦难言。”烈焰石在境外晃悠了一天，全无半点头绪，眼见夜已深沉，心中郁闷已极，不由将手中的暗夜重重击出。
　　“嘭！”一丈外的巨石应声被击得粉碎。
　　“痛快！”长啸一声，胸中闷气消减大半。
　　“兄弟，多日不见，功夫见长啊！”话音未落，一个英武的侠剑客跳到焰石面前，手中的冷月在月光下益发寒气逼人。一件深黛长衫，黑发高束，带着一股不容接近的冷漠。
　　刚刚提起的兴致一下子跌到谷底，猛一运气，暗夜飞回手中，头也不抬的御风而行。
　　“焰石，焰石！”月亦寒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足尖轻点，转瞬间，已和并肩而行。
　　“啊，暗夜！焰石，你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难怪当年胭脂会离你而去。这神兵利器和女人一样，要知道疼惜，才能与你心意相通。你刚才居然用它去砸石头，呜呼哀哉，痛煞吾也。咦？焰石，焰石……”
　　月亦寒忽然感到身后一股强大的杀气席卷而来，只见焰石凝神屏息，万道紫气红光，如江河入海，绵绵不断向暗夜汇集，空中嫣红姹紫，绚丽缤纷，煞是好看。哈哈，又来了，这么多年，只要一提到胭脂，这小子就是这么一副要跟人拼命的样子。月亦寒见目的已经达到，转瞬间，已将刚才戏谑的表情抛到九霄云外，手中冷月悲鸣，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焰石，我们好久都没有比划比划了吧。”
　　话音未落，一股狂厉的青紫色火焰当胸击来，倏地化为两柄六丈余长的光火刀，红芒电舞，雷霆横空。
　　“五雷轰顶，兄弟，你够狠的。”月亦寒利落的一闪，脸上满是兴奋的神色。回身一记后发制人，带着锐利无匹、威猛霸道的杀气，开山裂地般破体斫来。
　　“轰”地一声巨响，炎热的橘红色空气仿佛被突然破开，“嗤嗤”轻响，当空狂风如水纹般荡漾，一道清冽白芒倏地从中破出，蓦然爆涨为十余丈长的狂冽白光气芒，突然向着一个骨精灵轰然斫下！
　　“危险！”两人都没有料到会有人突然冲出，失声惊呼。只见那骨精灵陡然一震，仿佛被当胸击中，竟被那刀气余威撞得朝后飞退了十几丈。
　　“你，你没事吧……”烈焰石飞身上前接住骨精灵。
　　“是你！我终于找到你了，可是，为什么……”精灵的手死死拽住烈焰石的衣襟，目光混杂着惊喜、疑惑、悲切、苦痛、凄凉、愤恨，她那清丽的容颜上不知何时泪痕满布，嘴角那丝微笑又是凄凉又是嘲讽。
　　天宫
　　“这是哪？你又是谁？”叶知秋诧异的望着眼前的龙太子，他，好帅！
　　什么啊，昨天还拽着自己的衣服说，终于找到你了，今天却问，你是谁？烈焰石一夜的担心和疑惑被她这一问，统统堵在了心里，他无奈的笑笑，“这是天宫。”
　　好凉，一只手抚向他的眉心。
　　“别总皱着眉，让我看看你的笑脸。”
　　“焰石，别皱眉，让我再看看你的笑脸。”烈焰石的心突然揪成一团，胭脂……
　　“别碰我！”他匆忙的别过头，脑海中慌乱一片，为什么，眼前这个骨精灵分明是个魔族，可是在她的身上，他感觉不到任何邪气，而且，觉得她像……他摇了摇头，仿佛希望把这种痴心妄想甩掉，胭脂早在40年前就不在人世了，随着她心爱的人。况且，即使胭脂还活着，以她的功力，绝不会被暗夜的杀气震伤的。
　　“我，很让你讨厌吗？”叶知秋仿佛被击到了，一只手怔怔地停在半空。她只是想抚去他脸上的落寞。她该知道，这些高高在上的神仙向来看不起他们，可不知为什么，被他讨厌让她觉得胸口好闷。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看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烈焰石心里一阵内疚。“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叶知秋。”
　　“哦。”
　　……
　　“我该走了。”萍水相逢，为什么她的心里竟会有那么多不舍，是因为，他救了她吗？
　　“等一下！”烈焰石突然挡住门，“嗯，我的意思是说，你的伤还没有好，不如……”
　　“不必了，一点小伤，不算什么。”不能，虽然她好想。
　　“那好，我叫烈焰石，是天公的首席弟子，以后遇到麻烦尽管找我。”
　　叶知秋心底一凛，是她听错了吗？他的声音，好失落。她不允许自己再想下去，低下头，落荒而逃。
　　眉心似乎还残留着冰冷的感觉，冰冷却甜美。一叶知秋，好美的名字。当她像一片落叶一样飘进他怀里的时候，他真的好怕她会死，烈焰石想，嘴角不由地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
　　入夜长安城
　　“真不知道你的脑子是不是练功练傻了，那么漂亮的一个妹妹，你居然让人家走了，就算你曾经沧海难为水，也该想想兄弟我也一百好几了还是光棍一条吧，要不是执意把她带回天宫我早就下手了，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说啊……”月亦寒在烈焰石眼前上窜下跳，眼里嘴里全是酸溜溜的懊恼。
　　“不关我的事，想追自己搞定。”
　　“拜托，人都让你烈大少放走了，我上哪里去找阿。说真的，焰石，这么多年，你就那么放不下胭脂吗？”月亦寒收起笑容，口气里也多了份沉重。
　　如何能放，120年来，他唯一爱过的女人。烈焰石眉头深锁，转身从背囊中掏出一管玉箫，寂静的夜空中流动出呜咽的箫声，缠绵孤寂，催人泪下。
　　“朝露昙花，咫尺天涯，人道是黄河十曲，毕竟东流去。八千年玉老，一夜枯荣，问苍天此生何必？昨夜风吹处，落英听谁细数。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谁人与共？千秋北斗，瑶宫寒苦，不若神仙眷侣，百年江湖。”
　　“烈焰石，为什么要娶我过门，你明知道，我爱的人不是你。”
　　“我能够给你的，只有感激，如果可以，你会是我一辈子的好哥哥。”
　　“焰石，别皱眉，让我再看看你的笑脸。”
　　“对不起，可我不为这选择后悔。”
　　一滴清泪划过脸颊，眼前闪过胭脂死前幸福的笑容。他守候的究竟是什么？？忽然想起秋儿骨精灵俏皮的笑脸，姑且在心理偷偷地叫她秋儿吧。她，此时应该回到盘丝了吧。
　　远处的琴声响起，与箫声在夜风里遥相辉映。
　　“胭脂！”烈焰石惊呼，月光下，一个人影由远及近，手中的七弦琴发出幽绿的光芒。
　　“苍茫破！”月亦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远处走来的分明是一只骨精灵。
　　“知秋，怎么会是你？”意外的重逢，烈焰石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喜悦大于失落。
　　“焰石，我是胭脂。”“知秋”的眼神迷茫而冷漠，“可惜，我只有在月圆之夜才能使用这个身体。她很美，对吗？”
　　“胭脂，你不是死了吗？”月亦寒警戒的说。
　　“你很想我死吗？”胭脂冷笑，一双杏眼死死地盯着烈焰石。
　　“怎么才可以救你？”烈焰石低低的说，他隐约的感觉到和知秋有关。
　　“杀了她。”
　　烈焰石一惊，不可思议的看着胭脂，她冷冷地重复，“杀了她，我才可以得到这个身体，杀了她，我就是你一个人的胭脂，杀了她，为我杀了她……”
　　烈焰石从梦中惊醒，昨夜的一切还历历在目。是梦吗？
　　“你醒啦。”叶知秋把药碗放下，“你都昏睡了半个月了，亦寒哥哥快把长安城的大夫都请遍了，他不敢告诉你师父，只好让你先在这个茅草屋中住下来。
　　她照顾了我半个月吗？怪不得憔悴不少。他只记得自己在遇到胭脂后觉得好累好累，没想到……
　　“烈首席，大夫说你中毒了，3个月内都不能动武，更不能碰暗夜，不然毒气攻心，你就没救了。”
　　“叫我焰石就行。”听她一口一个亦寒哥哥，竟然叫自己烈首席，听着就别扭。
　　“嗯，焰石哥哥。”刚开口，知秋的脸就红成一片，“还有，胭脂，她是你喜欢的人吗？”
　　“她是我妻子，可是她爱的人不是我。”烈焰石说，“从小，凡是她想要的东西，她都要得到……直到那场大战，她终于还是决定和她心爱的人死在一起。”终于都说出来了，烈焰石觉得心里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那你，就没有办法救活她吗？”泪水在眼眶中拼命打转，原来他有喜欢的人，自己这是怎么了，心里，好痛。
　　难道，自己喜欢上他了？！
　　“没有！”烈焰石大喝一声。他不能，不能为了救胭脂对知秋下手！
　　“你为什么不告诉她。”月亦寒走进来，手里拿着大堂官府的至宝——定魂珠。
　　“亦寒哥哥，有办法吗？”脑子好乱。
　　“亦寒！”
　　“算了，”月亦寒耸耸肩，“定魂珠我给你拿来了，你自己决定吧。秋儿妹妹，你不送送我吗？”
　　“嗯。”
　　“不许去！”烈焰石的声音里有股怒气。
　　“你拦得住我吗？”月亦寒一笑，拉起知秋的手向门口走去。
　　“放开！”这次已经是警告。
　　“放开！！”话音未落，暗夜出手，挡住他们的去路。
　　“焰石哥哥！”
　　“焰石！”月亦寒没想到他会如此冲动，飞奔过去为他压制住体内的毒气“你小子不要命啦。”
　　“我的事情，自己解决。”烈焰石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还好，他确定自己抓住了秋儿的手。
　　月亦寒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为了这个傻兄弟的幸福，他决定赌一场。
　　入夜大堂官府
　　“秋儿，我等你好久了。”
　　“亦寒哥哥，能告诉我关于胭脂的事情吗？”
　　“这么晚了来看哥哥，居然是为了焰石那个臭小子！”耸耸肩，他半开玩笑的说，“妹子，你不会是迷上他了吧。”
　　叶知秋的脸上蓦地一片绯红，她看着月亦寒，认真地点点头。
　　不错所料。
　　“进屋来吧，我慢慢告诉你……”
　　她好嫉妒那个女人，那个得到了他的心却不知道珍惜的女人！听着月亦寒缓缓的叙述，她的眼前浮现出他一次次为了胭脂九死一生，那些发生在北俱、傲来、长寿的曾经，她忽然觉得自己走不近烈焰石了，也许从没有走近过。可她还是爱上他了，爱他身上落寞的气息，爱他的痴，他的伤。
　　不可自拔，万劫不复。
　　“原来是这样。”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所以，只有你能够救活胭脂，或者说，把身体让给她。”月亦寒转过头，不忍心看知秋的眼神，他，是不是说过头了？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好，你再好好想想，但今晚，是胭脂最后的机会。”
　　回到茅屋，叶知秋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窗外潺潺的水声，现在听起来格外刺耳。
　　难道，她的存在，只是要把身体交给另一个女人吗？那么，她的心呢？有没有人为它思量过何去何从？
　　“知秋，你睡了么？”烈焰石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没呢。”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外面太冷了，你太不爱惜自己了！”看到他脸色苍白，她匆匆别过脸，眼泪又不争气的往下流。
　　“这个，给你。”烈焰石伸开手掌，一个精致的凤头钗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你做的？！”
　　“唔，算是吧第一次做那个你留着吧我走了。”一口气把话说完，烈焰石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呵呵，很久没有戴过这样的头饰了，记得还在建邺的时候，总是哭闹着要买服饰店里花花绿绿的头钗。映着月光，她把它郑重地插在头上。看着镜中如花的脸庞，过了明天，它会属于另一个人吗？发钗上的流苏轻轻摇曳，搅在她心里一阵酸涩。
　　够了，短短的几个月，仿佛比过了一生还要漫长，她好累。为这份爱的美好，也因着这份爱的短暂……
　　月亮缓缓升起，河面波光粼粼，水雾愈重，纷扬弥散。对岸的树木如在云端，影影绰绰瞧不分明。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阴寒妖魅的无形之气正随着河雾无声无息地渗透飘荡。烈焰石心中蓦地升起莫名的不祥寒意。
　　定婚珠忽然腾空而起，在大厅上空飞速的旋转。一时间，月光，树影支离破碎的纠缠，错乱中，隐约看到一个舞天姬的身影在风中飘摇。
　　“不好！”烈焰石忽然明白，飞速感到知秋的房间。
　　叶知秋的房门紧锁，回廊四周被定婚珠的光芒照得宛如白昼。她的声音破空传来，也许你从不知道我曾那样地爱上一个男子，不惜一切，刻骨铭心。但是，我们终究不能够相守，我不能替代他的守候，只能用尽我的一切，把那个女子带给他。焰石，虽然你不曾让我抚平你眉间的落寞，但请答应我，不要再皱眉，让我再看看你的笑脸……
　　“秋儿，我爱的人是你啊！”烈焰石对着门大喊。暗夜出手，对着舞天姬飘渺的身影刺去。
　　“咣当”一条龙破门而入。
　　“秋儿，你醒醒！”
　　“焰石，”胭脂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不清，“你身上的毒应该还没有解吧。”
　　“那又怎样。”他哪里有时间想这些。
　　“杀了她，我可以为你解毒。不然，你会形神俱灭的。”
　　“你以为，我会在乎吗？”烈焰石的嘴角扯出一丝苦笑，“胭脂，从认识你的那天起，我都是在为了你而活着，而这样的我，你曾经在意过吗？你可曾有一次在我受伤时照顾我，尽一个妻子的责任吗？”
　　“你选择为他而死时，可曾想过我的伤心绝望？你没有。虽然我不停地告诉自己，我爱的人是你。可我不得不承认，那不过是一场自慰而已。”
　　“现在我终于知道自己爱着谁了。”他看着怀里昏睡的骨精灵，眼睛里一片温柔。
　　“我以为，你还是那个为了我可以不惜一切的人，呵呵，可笑，看来这小丫头把一切都改变了。”她凄然地一笑，“我本该祝福你们，可你中了盘丝的蛇蝎美人，刚才又强行化为龙身，现在，就算去龙窟求药也来不及了。”
　　“难道，你没听说过祸害遗千年嘛？”月亦寒不知何时出现在院子里，手中把玩着一粒七彩的丹药。搞笑，那个该死的龙神，说什么要活动一下筋骨才肯给药，和他大战了一个时辰，小命都去了半条，差点救不到人，这笔账回来一定要好好算算。
　　“五龙丹。”胭脂忽然如释重负，“焰石，我太自私了，心中有太多怨愤和不甘，终究不能转世，原来许多美好，是曾经发生在我身上的，只是我没有珍惜。我亏欠你的太多了……”
　　“你一定会幸福，你有着世间最干净纯粹的感情，一定会遇到同样执著的人。”
　　一个月后
　　“我没死？！”叶知秋难以置信，抬起纤纤素手，狠狠地掐了一下守在身旁的烈焰石，“疼吗？”
　　“疼！”烈焰石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昏迷了一个月，下手一点都不轻，怎么以前没发现。
　　“秋儿，你醒啦，他快把我唠叨死了。”月亦寒端着饭菜走了进来。
　　“……”
　　“这么说，救我的人是你喽，可我好像看到一条蛇……”
　　月亦寒一口茶喷在地上，蛇？！她可真会想。
　　“亦寒，你这个首席整天都没有事情吗？”好大的灯泡，让他怎么对她说？
　　“哦哦。”月亦寒不住的点头，“那我去师父那里转转。”
　　“秋儿。”
　　“嗯？”
　　“……”
　　“下次不许这样了。”
　　“哦。”
　　叶知秋忽然觉得手腕一阵冰凉，低头看时，一对翠绿的玉镯地动作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秋儿，你愿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