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要嫁给他了

“如果能在开满了栀子花的山坡上
　　与你相遇
　　如果能  深深地爱过一次
　　再别离
　　那么　再长久的一生
　　不也就只是　就只是
　　回首时
　　那短短的一瞬”
　　——席慕容《盼望》  
　　一  回去  
　　九百八十元的表，是去年生日时他买给我的。
　　时针分针顺时旋转，一圈一圈。我拨动了别扣，试着改变时间转动的方向。如果方向逆转，如果时间可以回去。如果，我是说如果，在这时候回去，我想也许可以遇到那年的冬天。
　　那年的冬天，总有一条没有尽头的街，一街的阳光一街的风。阳光总是温暖，风总是轻柔，偶而有几片叶吹过，黄脆透明，像昆虫的翅膀，飞舞着，落到哪儿就在哪儿，旋转着。
　　那样的美丽，是的，就是那样。
　　如果，我是说如果，可以的话，不如，就在这一刻，我们一起回去？  
　　二  温暖  
　　亲爱的。嘿，我的亲爱就是你。是第一次吧，这样深情地呼唤你。不必惊讶。也是最后一次了。
　　我说，亲爱的，那年的冬天，你还记得的话，真没个冬天的样子，总是风和日丽，比初春还温暖。可是温暖的何止季节，还有你的怀抱。
　　那个新年的冬天，如同永夜降临，你的气味极似咒语，从此根植我的身体发肤。你的脸靠得那么近，好一个英俊少年，缀以点点星光，几近绚烂，几乎顽艳。绚烂顽艳是黑暗之神对我的魔咒，使我目盲心灰无地自容。我的心在那一刻因为幸福满溢而伤感。温柔从心而生，自此决定再不做坚强女子。
　　容，我的心很小，容下了一个你，就再装不下他人。溶，那一刻我急于将自己融化，溶入你的生命里头。
　　我还记得，你在三天后告诉我，你只想和我在一起，以幸福的名义。
　　你在电话中告诉我，于是我在电话旁落泪。
　　当电话筒被放下之时，我的眼泪已流到下巴处，我用手抹了抹，心里很高兴。
　　我不是为了胜利而流眼泪，而是，这证明了，你爱我，你在有选择之时，选择了我。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那时，我只知道这真是美好的一件事，我是被爱的一个。
　　说到这里，我安乐地叹了一口长长的气，感谢你，因为有你为我保留了最值得怀念的回忆。我的一生，有过一个人，我曾如此深爱。  
　　三  微笑  
　　二月天的阳光下，你拉过我的手，将你房间的钥匙放入我的掌心。你说这样你就安了心。
　　那时阳光真好。那时真快乐。喝杯速溶咖啡都觉得香甜无比；和你手拉手走在桂花树下，忽然就很想在你脸上亲一口；合拍了很多照片，每一幅都要求你搂着我，也不嫌肉麻。
　　你笑得很心满意足，于是我也挂上同样的笑容。爱情在那时真美丽，没有一点忧愁负担。
　　多少年了，我不会忘记，那样美好的少年为了能牵起我的手而如此微笑。为了这样一个回忆中的微笑，我可以合上眼叹息许久。这是一个值得叹息的微笑。
　　经过了很多很多年了，我还依然念记着，所以今日，我可以在此时缅怀你，一字不差地告诉你，有过一个男人，曾经待我如此的好，你给我的回忆，是近乎完美的，而街上的一天一地，都是你留给我的美好。
　　说完了。幸福，都不过如此。
　　一个女人，其实只要记得，曾经有一个人，让自己如此爱过，然后那人也曾同样对她好过，便不会再有遗憾。
　　我也是这样的一个女人。
　　是的，我只要求这些。  
　　四  经过  
　　又是一年冬季到，我一个人走在曾和你一起走过的那条长长的街，叶子不多，风不暖，其实根本是很冷，冷到骨子里。我想起了你告诉过我，吃巧克力可以增加热量，然后我真的跑去买。吃着吃着，惊觉日子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而你我虽然还住在老地方，却已经断了联系。想着想着，突然就流下泪来，而且越来越多，然后我就开始担心了，害怕这样一直流泪会导致身体从此缺水，害怕这样会瞎了眼。
　　所以我没有再哭，而过去的一切就那么消失了。
　　说真话，亲爱的，我曾经很想很想念你。可是我没有再哭。
　　没有再为你哭。  
　　时间在身边飞来飞去，而我无动于衷，听任思维凝固成一锅杏仁霜没有波澜。然后就有三姑六婆的人开始在背后议论，好听地说；“你都不想想你多大了。”哎，你多大啦？我25岁。和历史上很多著名的小妇人一般大。
　　在年轻时，我们容易爱一个人，而一生守侯，则需要较为冷酷的心。
　　我还活着。最美好的时光过后，仍要生存，不管难不难。
　　赫拉克利特有句名言：“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诚然，人也不能两只脚同时踩出一个足印。绵延在拒绝与找寻之间的曲线，成为我感情生活的含蓄且真实的写照。参加了几次相亲的活动，见了几个无关的人，开始放弃一线侥幸的希望。
　　生活一天天转变，学会了妥协，学会了世故。思君令人老，岁月却已晚。年龄真的会成为女人恐慌的内因，我想我该在还抓着青春尾巴的最后关头，为自己的将来好好打算。  
　　五、重来  
　　2002年3月7日，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日子。那一天，我最爱的父亲在煎受了一年多的病痛折磨，选择了离开，离开了他的妻子和三个儿女。没经过的人不会懂那是种怎么样的痛。父亲临走前，紧紧拉着我的手，我知道他是放不下我啊，他最疼爱的小女儿。我想呼喊，喉咙却被卡住了，我想挣扎，身体却动弹不得。那一刻，我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离开，永远的离开。
　　很长的时间里，我都无法面对父亲已经离世。多少个夜晚，我似乎还听到父亲在门口叫唤，“小三，走，一起去宵夜。”一切仿佛就在昨天，在昨天。多少个睡不着的夜里，在照进房间昏暗的光线中，我看隔帘上的花纹，苍绿色圆圈如环，一个又一个，沉重得令人窒息，仿佛永远不变，把时间都凝结下来。我的恐惧和痛恨并行，激烈拼抢。
　　亲爱的，而那一刻，你在哪里？我多想在你温暖的怀抱里用泪水洗礼身心，得到安慰。
　　一天，和母亲上街，经过你家附近的那条街，路边一片狼藉，听说是在扩路改建。许多的墙都写上了红色醒目的“拆”字，我怔怔着看着，想起从前，十几岁的年纪，两个小人儿靠着一面墙，玩笑疯闹。到如今，连依附都将不复存在了。
　　不知道像这样的墙还有多少？一面一面，把湿润奢侈的眼泪阻挡在冰凉之外。  
　　时间是对抗记忆最好的灵药。等到有一天发觉所做的一切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时候，才算真正达到圆满的境地。过去的就过去吧，亲爱的，就让你走吧，像那首歌里唱的，也许你并不是我唯一的伴侣。
　　你知道这时代变了，爱情对于女人来说，已经不再是生活的全部。一直以为自己是软弱的，需要爱人的保护。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风暴来袭的时候，我远比自己想象得要坚强。
　　用了很久的时间告诉自己，生活还是一如既往。未来慢慢在身前，沿展开曲折的样子。静下心来，他便走进了我的生活。他没有你英俊，没有你高大，没有你翘翘的嘴角，没有你阳光般的微笑，但是现在我已经不计较那些了，他给了我最真实的感受，他对我很好很好，一心一意想走进我的生活。看到他的时候，我开始发觉自己的心也能寂静一片。他又来牵我的手，我没有再拒绝。而你，或许悲伤或许快乐，都已无关与我；而我已经挽住他的手巧笑嫣然。时时的失神不过是一种习惯，像是你躲在烟雾背后若有所思的神情，终有其因果，我无以置喙。
　　就这样吧。我想，这样也好，平静的生活才适合我。  
　　六、反复  
　　在王小波的一本书里，曾经有这样的描述，他说一个人的怀念与回忆，就好象是一动不动的躺在水底，看着水面上的树叶和一些东西漂过去，就这么漂过去。这是个很引人入胜的场面，但我总觉得这个比喻其实不够伤感，因为这还只是面对了怀念的表层。要命的是你不仅有怀念，这怀念还栩栩如生，如同身临其境。
　　怀念，是的，我说的就是这个敏感尖锐带着浓重感情色彩的单词。如果要全部追忆，就像云在天空疾速经过，瞬息间会让人有天昏地暗的错觉。
　　萨特说：人是一种总显示为“不是其所是”与“是其所不是”的自为的存在，现在是连接过去与未来的一种虚无。按他这种说法，我就不知道自己现在算是什么了。存在于一片虚无中，我是什么无法确定，所以现在我有些犯难。犯难的原因在于我不知道，还不得不说些什么，因为生活需要，因为爱人需要。说些什么呢？说我现在过得很好，工作顺心，男友待我很好；或者说现在的我只是刚下班回来身心疲惫非常需要一杯热茶与男友的抚慰；还是说我已不是原来的我，也不是以后的我。
　　是的，我的生活开始了走向平缓，日复一日的重复进行。除了偶而担心母亲的身体状况，再没什么可挂心。
　　打开邮箱，收到了老友的MAIL，说了些琐事，最后，祝我一定要幸福。幸福，在我看来近乎远乎？不知道。只知道，看着看着，有流泪的冲动。很久了没有收到过信，也没写过信。以前我不这样，我喜欢写信，你记得吗，再见不到彼此的日子里，我们一直通信。其间写了些什么，我都还依稀记得，那你呢？你还记得你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吗？
　　“能够写封长信，知道可以写些什么，知道可以写给谁，真是一种幸福。而我坐在幸福的对面。我已经很久不知道自己可以写封信给谁。而信上，又能说些什么。” 在看一本书的时候看见这句话，终于一个人静静的落下泪来。
　　原来，我一直都坐在幸福的对面。只是面对。幸福一直不是属于我的。
　　亲爱的，你不知道，那里我多想给你写一封信，哪怕只是说说最近的天气，昨夜的那部老电影，还有我的心情。很想给你写一封信，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在意。
　　分开后的日子，从老同学那里偶而听到你的名字，听说你中途辍学，听说你女友不断地更换，听说你做了些坏事，听说你现在已经工作了……关于你的，好的坏的都听说了，听别人说。呵呵，从前我们无话不谈，现在却需要从第三者口中知道彼此的消息。  
　　七、再见  
　　虽然一别仿佛成永诀，而我知道在心底并没有完全黯淡了怀念。隔着光阴每个独自的夜，成了一杯没有喝尽的茶。10月17日，你生日的那天，拔你的电话，你的声音在耳边轻起低落，我说，“出来走走吧。”于是我们约在老地方。
　　站在那个熟悉的楼下，看着那个熟悉的灯光，我却丝毫感觉不到以前那种轻松的气氛。眼看着被月光照的很亮的地面，我只希望可以把我掩饰，好让你看不出我的悲哀。看见你才知你脚受了伤，就近坐在路边，一阵尴尬的沉默，我首先打破无声，谈一些琐碎的事。借着无关痛痒的人事，除却礼貌的寒暄，我们都没有多说自已，都没有多问对方。你说今年的冬天也许会像那一年冬天一样温暖，不会下雪吧。我怔忡着往回想，雪每年如期和风一起来到这个城市。没下雪的冬天，哪一年，哪一年？
　　再编个故事骗骗我吧，看过的一篇小说如是说。给我梦想的你，听你说梦想的我，都在那年的冬天里定了格，记忆冰封不容更替。
　　没什么可以说的，静下来才发觉起风了。听风的声音，静静的暗色的淹没呼吸。风声像呜咽一样哭着我的心情，不用语言都能感觉你的隔离。问什么都抵不过，熟悉转换成悲凉，在你眼中寻不到纯真本心，在你身边我觉得自己像个陌生人，虽然我恍惚看见你眼中有些湿润。风，越吹越狂，你的声音支离破碎，我仅存的感觉在半空中悬浮，渐渐模糊了仓促的情节。
　　人，三三两两地经过，当时的月亮，淡淡的清亮。
　　纷飞的纷飞，静止的静止，让滞留的话回荡在那些永不再来的夜色迷惘之中。
　　夜已深。徒然，伸出手，温暖袭来，却也变成了陌生。如果再不能明析一种心情，只能眼睁睁看时间扔下一片狼籍。与你握别的暖意似乎还在掌心蔓延，尽管我也不敢确定某些东西。说到底也就是自觉不自觉地对爱情对青春轶事本身沉溺的全面沦陷，沉溺当然就是沦陷，反复的缠绕之后，距离，原来接近的反而越来越远。
　　一个字，一直一直盯着它看，渐渐的，字就不像原来那个字了。
　　那么，就这样吧，就这样告别吧。退一步就是千里之外，无法再更改一些定局。  
　　回到家，找出年轻时你写给我的那些信，纸张泛黄，有些字迹也已模糊，信上写的那些感情渐渐散了架。亲爱的，那一晚我轻轻地对着空气说，走吧，让各自好好的走。最后见面的时候，我是微笑的你也不曾悲伤。你还是会爱上别人，我还是不能把你留在身边。想到这里我笑了，笑你也笑着自己，再也找不回一种白裙子的天真，再也找不回还明亮在你的记忆里的过往，我相信你真的爱过我，像我当初真的为了你，可生可死。
　　再见了，才发觉，爱人已经离去，爱情也不再，早已被现实磨损。那所有关于冬天的回忆，剩余部分为了永远为了不忘，已被我隆重地尘封在记忆之无尽极处。  
　　八、幸福  
　　一年过后的今天，我已经比过去成熟了许多。也对于“即不回头，何必不忘”的话熟烂于心。理论和实际之间，始终需要证实才变成真理。所以我尽力的按着证实的步骤，慢慢的趋于淡漠。
　　生死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的中文根本不行，可不知道理解得对不对。我看那是最悲哀的一首诗，生与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是我们偏要说：“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都别分离。”——多幼稚，好像我们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而叫命运的那张牌，又何曾在我们自己的手里？
　　很想问你是不是我们不适合对方，是不是那时的爱太沉重了？而我们都太年轻，承担不起重量，一点点不完美都会难过起来。换一个人就会宽容许多，肯放下心去过平淡的生活。
　　有人说，珍惜没用。嗯，我不住地点头，此话有理。不管你是珍惜，还是挥霍，光阴它都以同样飞快的速度离开你，直至消失不见。
　　我们唯一留得住的，只有回忆。爱情，说到底，就是对自己的理想的缅怀，那是放弃之后再也不能重逢的东西。
　　唉，亲爱的，你别难过。这一切，是每个人都要经历或正在经历的。不是吗？  
　　在漫漫人生平凡的光景中，偶尔的偶尔还会想起那远去的风景里，我羞涩的笑容，你英俊的脸。而我们始终平行，没有看见交点的可能。这样清晰的宿命定义是坚韧而高处不胜寒。我能够感觉到你的气息，蔓延之后，寂然一片。
　　总有一些什么是可以天荒地老，天长地久。总有一些人是可以刻骨铭心，生死共容。总有一些温暖或疼痛是可以从这个世纪延续到下个世纪，从这个人转移到那个人。我们需要沉沦，才可以止住伤悲。而今，你不是从前的你，我也早已换了心情。我们对于彼此，只是一个难于怀念的人，和一段作古的往事。  
　　亲爱的，今天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这样完整美好地细细回想，怀着少女时事事美妙的心境，温暖我的后半生。
　　说真的，现在我感觉到了真真切切的幸福。在这里我托付轻风转告你，幸福其实不能言语。真的，淡一点静一点才是真实的生活幸福的明天。明天我就要嫁给他了。你可以放心了，相信我会变得很幸福。
　　而你呢，亲爱的，今夜又将如何？是否安静地在灯光下，以臂为枕，神色安详。过得好不好，现在快乐吗？是不是已经改变非常多，变成了另外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男人，无法理解和揣测。身边的女子和你是否融洽？
　　无论如何，亲爱的，请你要和我一样，一定要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