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

“快起床。”
　　在妻的轻推之下，我揉了揉眼睛，看见妻娇美的脸蛋，亮亮的眼睛，含笑嗔怒，我知趣地下了床。餐桌上，早已摆好了牛奶面包。十分钟之后，也就是7点整，我噔噔噔下了楼，背后传来妻甜柔的关切声。
　　一样晴朗的天，一样和煦的风，一样平整的路，我几乎闭着眼睛，享受着湿润的晨光，一会儿车就到了单位。
　　“王主任，早啊。”传达室胖老头那黝黑的笑容浮现在花坛旁。
　　我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听到老张哼着小曲儿，手拿者纸篓。他转过身看到我进来，犹豫了一下：“早，早，大强啊，”一个停顿之后“啊……阿琴，阿琴，她叫我……”
　　“早，早。”我心头一闪，讪讪地打断了他的话，脸马上红涨起来。
　　接着，老张满脸自豪，凑近肥胖的身躯，说：“阿琴要结婚了，张局长……”，说到这里，老张故意看了我一下。
　　“知道……知道。”我习惯地点着头。老张一愣，若有所思，迷惑起来。为了摆脱尴尬的场面，我伸出手欲抢纸篓：“老张，您休息，让我们年轻人干。”
　　“我来，我来。”一边说，一边小跑出了门。
　　看到老张出了门，我舒了口气。多么熟悉的名字啊！两年前，我和老张的侄女秋琴相爱，我们又是大学同学，可后来老张和我为了主任的职位起了磨擦……现在的张局长是……？
　　办公桌上干干净净，躺着一张深红色的请柬，泛着点点金光，挺扎眼，笔架轻轻地压在左上方。我内心升起一缕说不出的滋味。知道这是秋琴的结婚请柬，正想伸手去拿。老张汗涔涔地回屋了，我急忙握起了旁边的茶杯，自言自语道：“真是位好同志。”
　　老张笑盈盈地走过来，站在桌旁，慢条斯理地向我汇报昨天部门的工作。汇报完后，竟把头贴过来，神秘地说：“阿琴的意思是请你参加，她昨天和张局长来了我家……”
　　我早已全明白了。老张看到我不说话，识趣地走开了。
　　一上午，我一直在矛和盾的斗争中。确切地说，从昨天中午意外收到秋琴的短消息后，心里颇不平静。
　　“是不是该回个电话？”“该不该去参加？”整个上午，我反反复复衡量这两个问题，一口一口的茶水让我肚涨难忍，几趟之后，便毅然决定：我们早已情断义绝，各在一方，不回电话。
　　稍会儿，坐定，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又在我脑海里萦绕，长长的眼睫毛一眨一眨的，目光中有丝丝哀怨。快两年了，还是那么清晰。喝着一口一口的茶水，往事如潮。我再一次反悔了：虽然我结婚没请她，但毕竟同窗四年，相爱一场，就回个电话。“对，回个电话。”嘴里禁不住喃喃出了声。
　　想定了之后，心里轻松不少。
　　午后，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弥漫着秋后的闷热。
　　我压了一口茶，拨打了秋琴家里的电话。我想她应该刚吃完饭，但接电话的是秋琴的妈妈，说秋琴不在家。随即我想挂上，电话那头却传来疑惑的声音：“是……阿强吗？”
　　即刻，我感觉到脸红了，耳根微微发烫，握着汗渍渍的电话，那头不时传来母亲般关切的话语，让我忐忑不安，又羞又愧。在礼貌地“嗯”，“嗯”之后，我实在无颜以对，不多久，如释重负地挂上了电话。
　　中午的太阳有点热，银杏树的枝丫上叶子孤零零的，在微风下，犹豫地摇摆着。我想起了阿琴和阿琴妈对我的关心，假如……唉！
　　在掐灭一个烟头之后，我终于下定了决心，打阿琴的手机。电话里一阵嘟……嘟……，又一阵嘟……嘟……
　　终于有人抓起了电话，当“喂”一声之时，听到那温柔而又熟悉的声音，顿时，我没有了言语，手心又出汗了，一阵沉默，一阵闷热。
　　“等一下。”飘来一个轻微的声音。
　　时间仿佛在静静之中停止了，没有一丝风，沉闷的浪一阵一阵向我袭来，炎热的天气，使我的指尖也渗出了汗水。
　　“是你吗？”那温柔的语气，犹如站在我的面前。
　　“是，是我。”
　　又一阵沉默。我似乎感觉到了她向我靠近，感觉到了微柔的呼吸，触摸着细腻光滑的肌肤。
　　“还好吗？”
　　“在听吗？”
　　“在，在。”我回醒过来，问，“你还好吗？”
　　“嗯，……大伯跟你说了吗？”
　　“阿琴，谁的电话？”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老同学……下次在谈，再见。”声音长长的，仿佛响亮了许多。
　　我握着电话，站立了许久。不知是兴奋，还是失望。
　　终于到了那一天，我整整睡了一个下午。妻叫醒了我，我惊奇地发现，床上放着熨挺的西服，灰色的领带。屋里有点黑，看不清楚妻子的脸，一切静悄悄的，偶尔传来深巷的狗吠声。妻默默为我扎好了领带，套上了西服。
　　“许文在楼下等你。”妻抬头瞥了我一眼，异样的。
　　我终究无话，楼下传来阵阵喇叭声。我忧心忡忡地跨出了家门，刚走出几步，感觉到门被推开了。妻一手握着门把，低着头，柔丝般的黑发挂垂在一边。
　　“早些回来，”声音似乎和往常一样，柔柔的。
　　车开得飞快。西边天空挂着落日的余晖，在树叶丛中若隐若现，远处几座高耸的山峰，似乎有点人的模样，我忽然想起了神女峰，那是一个美丽的传说。
　　许文一路上喋喋不休，犹如风钻进车窗的缝隙声。在停车场上，我一眼就发现站在酒楼门口的秋琴，我怔怔地站着，凝视着。人群中的她：白色的婚纱，婀娜的身材，昔日的长发高高盘起。在许文的催促声下，我快步向门口走去。
　　新郎非常热情，显出局长的胸量，早早伸出了双手，声音稳重而低沉，向我们表示着诚恳的谢意。我感觉到有点慌乱，手足无措，不敢正视他们的脸。那脸上一定满是脂粉，饱含热情，洋溢微笑。余光交接之时，秋琴长长的眼睫毛闪动着幸福的容光，黑黑的眼睛透露出往日的光辉。
　　许文又发挥了生意人的特长，和新郎大侃起来，一声又一声艳福不浅，一阵又一阵爽朗笑声。
　　我傻傻地站在一旁，忸怩不安，心里不免有些失落。终于瞅准机会，拉着许文，逃跑似的，匆匆上楼。
　　当新郎新娘随着音乐声步入厅堂时，掌声四起，彩丝飞舞。我稍稍感觉到欣慰。后来新郎的“演讲”更是触发云起雷动的欢呼声。忽然间，我发现老张兴奋地朝我挥挥手，那复杂的目光，显示着胜利。我一愣……强忍着心绪，鼓起了勇气，礼貌地还之于微笑，举起祝福的酒杯。
　　那天晚上，我很早离席了。
　　大厅门口是笑容可掬的问候，门外是繁星点点的夜空，远处是温馨可爱的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