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麻婆”

四川有一道名菜叫“陈麻婆豆腐”，据说开始经营这道菜的店老板姓陈，老板娘的脸上有几粒俏麻子，人称“陈麻婆”。陈老板的豆腐做得非常好吃，爱到陈家小店来吃豆腐的人就为这道菜取名叫“陈麻婆豆腐”，含有取笑的意味。谁知这一叫竟叫出了名，现在这道菜成了川菜中的招牌菜。　
　　我觉得“麻婆”这名字既好听又好玩，便决定效彷一下，为自己的老婆取名叫“李麻婆”。不过考虑到我既能效彷别人，别人就同样可以效彷我，而这名字天下有两个还可以（何况另一位已经作古），若叫的人太多了则显不出我家夫人的独特，因此在专利到手前，只能自己在心里叫，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李麻婆本人。　
　　我为夫人取名叫“麻婆”，与什么饭店、豆腐、老板娘之类一概没有关系，夫人的脸部也相当平坦，只是因为她有一种爱好——打麻将。我李某人爱打麻将的老婆，简称“李麻婆”岂不是再恰当不过！　
　　我家麻婆称不上什么麻坛高手，但却绝对是一位修墙宿将。她自二十五岁初窥麻径，至今十余年，始终勤勉有嘉，乐此不疲。她擅打持久战，一日数战，连战数日，依旧精神旺盛，斗志昂扬；擅打攻坚战，胜时“宜将剩勇追穷寇”，败时面不改色心不跳；擅打游击战，深得毛泽东战略战术之窍要，上班在单位打，下班在家里打，却没耽误了当贤妻良母和优秀公务员。　
　　虽有如此成就，她李麻婆却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天才，对麻将也有过一个从不认识到认识、从不精通到精通的过程。提起这事，就不得不承认我老李作茧自缚、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刚结婚那阵儿，人家麻婆对麻将何止是不认识，简直就是坚决排斥，是我为让人家和我志同道合，才耐心地开导人家，手把手地教人家。到后来人家自力更生了，业精于勤了，麻将成了心中最爱，老公可有可无了，我哭时也就只能辨别东西南三个方位了。　
　　夫人开始为麻将着迷的时候，我只觉得好玩，并未认识到事态的严重。那时她在政府招待所工作，领导安排她和另外三个人到外边去讨债。众所周知，这年头个人的债务都很难索回，更何况公家的，所谓讨债云云，不过是为富余人员保留饭碗的一个借口。所以她们也就不把这事当真，每日上班之后例行公事地到几个单位转悠一圈，接下来的事就是找一个肃静的地方，大家坐下来集体学习136号文件。开始只不过是为了消遣，后来随着学习的不断深入，大家就兴致越来越高，兴趣越来越浓，渐渐的把它当作了主业。每日下班之后，夫人忙着跟我探讨技艺、炫耀战果，连领导对她的不公和面临的下岗危机都置诸脑后了。有一次半夜醒来，听见夫人在叹气，我以为她又在为未来发愁，刚想安慰两句，谁知她说了一句话，把我气乐了，她说“我这把算是和不了了。”——原来是梦话。　
　　气归气，考虑到夫人当时的处境，对她这种执迷我倒也能够理解。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随着地位的不断提高，人家的谱儿也越摆越大。公务员考上了，科长也当上了，先进也到手了，对麻将的爱好也就随之升级换代了。注儿是越下越大，战线也越拉越长。有一次，我因为工作太忙，嘱咐她送孩子上学，谁知眼看就要迟到了，人家那边就是不离场。孩子打电话催我送他，我只好冒着挨训的危险，扔下了手头的活计。把孩子送到学校，我越想越气，跑到麻将场中，把她的牌推翻了。她什么也没说，起身跟我回家。一路上，我心跳不止，知道自己是惹了大祸，看来一场暴风雨是不可避免了。果不其然，到家之后，人家是一边骂一边哭，舍不得摔家具就把枕头扔了过来。“我告诉你老李，我是把你惯坏了，你什么时候顾过家？家里家外不都是我一个人操持吗！你们爷俩回到家里就胡作乱闹，弄得乌烟瘴气，哪一次不是我给你们打扫战场！你的裤衩子、臭袜子你自己洗过一回吗？娶到这样的媳妇你还有啥说的？你拍拍良心，我有一丝一毫对不起你的吗？你要是愿意过，就痛痛快快改掉你的臭毛病，要是不愿意过，干脆给我说痛快话……”说实在的，这痛快话我何尝说得出口？算了吧，谁让咱不争气，本身也有毛病呢！抱住脑袋、缩起身子听领导的批评吧。霹雳闪电是过去了，但漫阴天的时间可就长了。我的工作单位离家远，在外边住独身，床前枕上哄人是做不到，但检讨书总是能写的，用挂号信给人家邮去呗！爱，有时候不是得付出代价吗？　
　　用赵本山的话说，自此之后“涛声依旧”，有了这样深刻的教训，咱哪里还敢对人家的业余爱好说半个“不”字？　
　　这下可好，人家再打麻将是名正言顺了。　
　　有一次，人家告别麻姐麻妹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回到家后倒头便睡。我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她说：“你这个炮点的太小，我不和！”我说：“你又说梦话了。”夫人说：“我没说梦话，你不是打的五条吗？我说我不和，太小！”哈，看来进步总在一朝一夕之间啊，用赵本山的另一句话说，人家都学会抢答了。　
　　嘻，我家的麻婆啊，我真是爱也不是，恨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