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世爱情

窗外，雨不停地走，从乌云，到我心。
　　旁边又“哧哧啦啦”响起来，不用扭头，就知道是他在看报纸。一张报纸，翻来覆去，从报头到中缝到广告，一字不漏地看。那么神闲自若，仿佛不曾听到外面的雨声。换了N种姿势，终于长叹一声放下报纸，“砰”地打开了电视。
　　叽哩哇呜的声音更令人心烦，我起身走进卧室。换了从前，我早就夺了报纸关了电视。可今天，我懒得动手。甚至，连一丁点的念头也不曾闪过。
　　半倚在床头，声响犹在耳畔。索性蒙上被子蜷起来，如螺缩进硬硬的壳。
　　一个词和着泪水就涌了出来：七年之痒。
　　人说，婚姻也是会有痒的。
　　我这喜浪漫爱做梦的女人，却遇到了木讷迟钝的他。那张嘴，你休想听出半句带蜜的词句。逼急了，一句话三个字“看行动”就噎着了你。
　　最可气的是有一年我的生日。彼时的我还在乡村工作。老早，嘴馋的姐妹就要他带只炸鸡来，却碰上了第一场纷纷扬扬的雪。一整天，我都提心吊胆，最怕这厮一句大实话，“雪大路滑，我不过去了”。那我将颜面扫地！还好，就在耐心随着天黑一点点泯灭怒火却逐渐腾升之时，他踏雪而至。
　　大吃一顿，众皆散尽。我仍在暗暗期待：这毕竟只是口腹之物，他手心里肯定还有一件濡湿了的只属于我的心爱之物，尽管它可能不名一文，尽管此前我曾“虚伪”地表示啥也不要。眼巴巴地等了又等，令人心动的时刻始终没有出现。唉，对这等老实的家伙，我只能“厚颜无耻”地问责了。他却一脸无辜：“你说不要的。”
　　罢罢罢，念在此公对我倒也“言听计从”，认栽吧。从此系上他的围裙，过平淡的日子，浪漫只在梦里了。
　　渐渐，日子与穿衣吃饭直接划上了等号。即使小别，电话里、重逢时的对话仍脱离不了这永恒的主题。连一句“想你”也不曾出口，我也已习惯地不再等待。
　　这样的日子，最怕的是回首，我不敢想，当我们慢慢老去之后，坐在摇椅上却无话可聊，满脸褶皱冷对褶皱满脸……
　　不知不觉，枕冷衾湿。
　　这样的生活，还敢继续吗？
　　迷糊中，依稀听到流水的哗啦声，一个激灵，我猛地坐起：刚才停水，忘关龙头了。正待下床，却有脸盆的声音清晰响起。
　　趿拉着拖鞋走过去，是他在洗衣服——我的。这两天身体不爽，攒了好多，天凉，水冰，手通红，正在使劲地揉搓着。地下，一滩水。
　　愧疚霎时袭上心头。刚才我还在打着小算盘：借机考验考验他，也考验考验我们的婚姻，倘若他真的视而未见，那必是有痒了，那……可现在，我终于明白，我关心他胃，他体贴我衣，穿衣吃饭就是爱，就是幸福。如果有个人，可以送你大把的鲜花，给你滚烫的语言，却不肯蹲下身为你洗哪怕一片手绢，他也不是我想要的那壶茶。
　　身边的男人仍旧木讷地笑着，他不知我心头的小九九，甩甩手到厨房准备晚饭去了。他不大做饭，便弄出浓浓的油烟，却有温馨在四周萦绕。没等我走近，他便摆摆手：“你别进来，烟。这会儿感觉舒服点了吗？”浓烟里他瘦瘦的身影是这般亲切。原来俗世间的爱情，就在这缕缕炊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