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三十

考验一个男人的心理承受力如何，我想30岁是一个合理的分水岭。二十郎当那会儿，看成功人士的传记会特别留意人家的年龄，一看到马克思30岁写《共产党宣言》，黄仁宇快四十了还在美国的饭馆里给人家打工，就感到来日方长自己好好努力还大有作为；再回到现实中一看，丁磊、张朝阳之流青春痘还没褪尽就有了百万身价，登时脸热心灰觉出生活的残酷，要是正在吃饭可能都觉不出香来。一过三十，自己先学会给自己开释了，就是看见韩寒在电视里领取终身成就奖都能安之若素，实在是没办法呀，《福布斯》上中国富人榜的大佬里有一半都比自己年轻，还有更新更嫩的名字每天跟飞刀似的扑面扎来，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要是脸皮和心脏的厚度不够发达，谁能日复一日地接受这种刺激？
　　钱钟书说，一个近三十的女人，对于十八九岁女孩子的相貌还肯说好，对于二十三四的少女们，就批判得不留情面了。比起女人来，三十岁的男人要尴尬得多，领导见面打招呼还是叫“小赵”“小刘”，实习生则跟在屁股后面一口一个“老师”，这时候谈人论事要格外注意自己的口德：批判老辈显得自己实力不足心怀嫉妒，而且保不齐那些老俗物的现在就是自己的明天；呵斥小的分明是量不容人没有风度，而且焉知自己看不惯的正是将要引领时代的新潮？
　　遥想当年，三十以前，可以刺青割腕可以破衣烂衫，可以赌气辞职四处借宿也可以念着一个女孩的名字醉卧街头，总之，做的事情越是荒唐，越显得青春残酷不苟世俗，以为这就算是真我的风采了。一不小心混到三十，打开杂志一看，精致的彩页铜版纸上，当月的风采先生尽是些西装革履油光水滑的家伙，一脸春风得意的微笑，满纸虚头八脑的格调，感觉整个儿就被社会给骗了。要说那些干媒体的做人也真是不够厚道，自己平时打车也得看富康还是夏历为几张盗版碟也跟人家讨价还价，一到办杂志搞选题不是坐公务舱出游指南就是风情无边物质女郎，最损的是有一家杂志列出“男人三十岁之前必须完成的18件事情”，如果单是“打过架”“做过爱”“身怀谋生的专业技能”之类也就罢了，问题是像“必须懂两三门外语”“必须拥有6块腹肌”这样的条目居然也忝列其中，我觉得这就有点儿欺负人的意思了——凭什么呀？一边谆谆告诫中年男人要解除压力和焦虑，一边以励志为幌子这么跟30岁的男人过不去？
　　有一次看见高晓松在电视上说，以前上学时，看到那些秃头油脸腆着肚腩开车在校门口接女生的中年男人，打心眼儿里不待见，就互相约定以后说什么也不能成为这样的人，一晃到了三十，发现除了不会开车接女生，其他都跟人家一样。说这话时的高晓松正过着家有娇妻名利双收的生活，不久他离婚了，穷得叮当响，又开始在电视上感悟人生谈他怎样砸锅卖铁重新开始。忽然有些难过，都说三十的男人一朵花，没想想花儿有今天＊的啥？你来来往往，你匆匆忙忙，不知道是为了自己的理想还是为了不让别人失望。你上班，尽管烦死了上司和同事，但那是你的饭碗，你就让自己乖乖就范；你动情，然后想到“又能怎样呢”，就让自己静下心来，于是你沉着淡定了，于是你事理通明了。《英雄本色》里小马揪住豪哥的衣襟喊：“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活得像个什么样子？！”什么样子呢？以前你可以整夜在色情网站上流连，现在却连偶尔放纵一下的激情都没有了，有老婆的你会被房贷车供搞得性趣全无，还安慰自己反正不会得ED也不急这一夜；没结婚的你开始把成本和收益作为择偶时的先决条件，年轻漂亮的自己奉陪不起，年龄稍长的又担心色衰爱弛，你既不想伤害别人又舍不得付出自己，你反复衡量斤斤计较，在漫漫长夜里独自煎熬，蓦然想起有个叫施耐庵的曾说过：“人生三十未娶，不应再娶”，不由打了个寒噤，好日子还没开始，不会让风流竟被雨打风吹去了吧？
　　影片《男人四十》里，面对引诱自己出轨的女学生，张学友疲惫地＊在车窗上感叹，人生就是考不完的联考。女生说，你要学会给自己放假。对于三十岁的男人来说，也许大考才刚刚开始，而假期还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