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爱很爱你

晚饭的时候，苏打来电话，说8点在老地方等我，我说好。然后轻轻地挂掉电话，平静地回桌上吃饭。非常丰盛的晚餐，全是我爱吃的菜，用筷子夹来放进嘴里，却索然无味……
　　苏是我从小学到高中的同窗。似水的年华里我们看着彼此从幼稚走向成熟。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能拥有这种缘份，也许这是生命里注定的东西，注定我们的相遇相知，注定我们成为好兄弟。
　　苏从来不把我当成女孩子。在小学的时候他就带着我去和高年级的男生打架或者放学后偷偷去河边游泳，而我每次都只能站在一旁观望。他从不让我参与其中，说是我太过瘦弱，要等我再长大一些。我傻乎乎地听他的话，心甘情愿地在他打架的时候帮他背书包，游泳的时候给他看衣裳。
　　当我们真的长大时，就再也没有干过那些捣蛋却让人感到快乐的事了。
　　高一的时候，苏已经长成一个十分帅气的大男生，成绩拔尖性格开朗。他的优秀引来很多漂亮妹妹的倾慕，而我却还是那只没有蜕变的丑小鸭。但这并不妨碍我们之间的友谊。两个人好到可以同吃一根雪糕，同用一个文具盒，同抢一块排骨。但那些漂亮妹妹硬是没把我们的形影不离当成威胁。因为她们知道，苏其实很喜欢长头发、大眼睛、皮肤白白、魔鬼身材的女生。而我，就是再给十年的时间也长不成那样。所以她们会很放心地把一封封炽热的情书给我让我转交给苏。那时候，我和苏常常坐在操场边上大声地朗读女生写给他的情书，然后一同放声大笑。午后的阳光倾泻在我们灿烂的笑脸上，湿润的空气中全是快乐的气息。
　　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苏没有接受任何一个女孩子火热的心。只有我陪在他身旁，勾肩搭背地一起上学放学在他踢球的时候为他守衣服。
　　直到我们升入高二。
　　苏转学到了一座北方城市的重点中学，我们依然像好兄弟似的保持着联系。
　　高二下学期的时候，苏来信说北方的那座城市在这个季节非常地漂亮。红砖尖顶的房子，寂静的大广场，成群的鸽子，大片黄色的树林，蓝色的天空洒满灿烂的阳光。他说你假期来吧，我带你去看海。信的最后轻描淡写地附上一句：我恋爱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苏的。可能是在帮他看衣裳的时候，或者更早。但是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是爱他的。或许，我是知道的，只是把它压抑着，藏在心底最湿热的深处，不敢触摸。
　　那年，我去了那座海滨城市。不是因为它的美丽，只为了那个地方，有苏。
　　当苏和一个女孩子手牵着手出现在我面前时，这副场景刺痛了我的双眼。苏已不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了。其实他也从来没有属于过我。在他人生的剧情里我扮演的仅仅是一个陪他度过年少时光的玩伴，而那个女孩却是他美丽的女主角。
　　苏和她站在一起十分地相配，让人看了觉得舒服。我想很少有男生能拒绝那样温柔的女孩吧。奇怪的是，我并没有像失去心爱的东西一样很伤心，眼睛只是痛了一下，没有泪流出来。反而，我更喜欢看着苏搂着她时脸上洋溢的幸福，让我想起小时候苏买纵横我的棉花糖，举在手里大大的，柔软的，所有的甜蜜都那么明显。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只要他幸福，就好。
　　后来的日子像流水一样继续轻轻地淌在我们的身体，我们年轻的脸庞，只留下看不见的痕迹。
　　那次分别后，我刻意减少了和苏联系的次数。多留些时间给他去恋爱吧，我这样想着，有时觉得自己挺伟大。
　　我们之间的友谊淡淡地继续。
　　高三第一学期假期，听同学说，苏回来过春节了，住在他大伯家。我们又呼吸着同一个城市的空气，熟悉的街道有我们共同的回忆。
　　放假几天，吃什么都无味。接到苏的电话，扔下筷子，穿上我红色的羽绒服，出门。去见一个一年多来我日夜思念着，却不敢见的人……
　　走在大街上的时候，才记起今天是圣诞节。
　　商店的橱窗里摆着圣诞老人和圣诞树。透明的玻璃上喷着大大的Merry Christmas，走在人群中的情侣们亲昵地牵着手，女孩子手里拿着色彩艳丽的礼品盒或毛绒绒的小狗熊，脸上绽放着娇美的笑。节日的气氛如此浓郁。
　　我独自朝前走，手孤单地荡在空气中，有些冷。于是从兜里掏出手套戴上。
　　这副手套很大，并不适合我的心。这原本是要送给苏的。那是苏刚刚转走的那段日子，偷偷向妈妈学来织的第一件作品，也是惟一的。织得有些丑丑的，针线时疏时密。但每一针都织进我的思念和最初的爱。只是没想到还没来得及送出就……每一个冬天我都会戴上它，让它温暖我的双手。它现在有点旧了，以前柔软的表面现在起了一些小小的绒球。但我仍十分珍爱，像宝贝一样。
　　远远地就看见路灯下那个修长的身影。
　　我慢慢地走过去，心里拼命压抑自己想要奔进他怀里的冲动。
　　苏靠在电线杆上，背对着我。蓝色的羽绒服，发白的牛仔裤，白色的运动鞋，仍是短短的黑发。忽然我有种错觉，仿佛回到了以前的岁月。
　　“苏……”我站在他身后轻声叫出他的名字。
　　苏转过头来看着我，冲我灿烂地笑。
　　我的泪水在那一瞬间蓄满眼眶，轻轻一碰就会掉下来。他还是那个帅气十足的男孩，还是那个单眼皮的男孩，还是那个一直住在我心里的男孩……
　　“丫头，一年没见我想成这个样子了？”苏走过来刮我的鼻子，我温暖的泪珠滴在他的手指上。
　　“谁想你了，只不过是沙子进了眼睛嘛。”我不愿承认自己强烈的思念。
　　“哈哈，行，就依你说的。走，陪我回学校看看。”苏把手搭在我肩上，像小时候一样。
　　我们又回到这个记录我们青春时光的校园。
　　有樟树的地方已经盖起了一幢新的楼房。这里曾经弥漫着非常浓郁的树香，我闭上眼睛深沉呼吸，似乎依然站在浓密的树荫下面。只是心里清楚，自己已不再是那个剪着一头短发，跟着苏到处疯跑的丫头了。现在的我已为他留了长长的黑发，穿起了裙子，偶尔还会抹淡淡的口红。旧日的时光一去不复返。
　　我们没有说话，安静地走着。冬夜空寂的天空中有一轮银白的月亮，风清冽地划在脸上有些刺刺地痛。在寂静的大操场中，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还记得那棵树么？”
　　“当然记得，高一的时候我从上面掉下来过嘛。”
　　“哈哈！是啊是啊，鼻血都摔出来了，当时把我吓坏了。”
　　“你还说，要不是你带我爬的话，我哪会出那个丑啊。”
　　“哈哈，那个时候的确挺调皮的。”
　　“你也知道啊。真是想不明白，你那么皮我还像小尾巴一样跟在你后头转。”
　　“哈哈……”
　　在苏爽朗的笑声里，我们仿佛回到了那段日子。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那些放肆的大笑，那段跳跃的青春。
　　“小时候多好啊。那时的快乐多么简单，两个人一起大笑，一起做那些毫无意义却好玩的事。长大了，却不能拥有那份简单，那份快乐了。”苏有些伤感地叹道。
　　“跟你女朋友在一起不快乐吗？”我冲口而出。
　　“我们早就分手了。”苏抬头望着天空，淡淡地说。
　　我真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茜茜，你说爱情是什么？”苏侧过头看着我，表情十分认真。
　　“嗯，爱情……是两个人幸福地在一起吧。”我吞吞吐吐地回答。其实对于自己来说爱情就是思念，这种思念压抑着我整个的青春岁月。
　　“爱情是思念。”
　　“思念？！”居然跟我心里想的一模一样。
　　“对，思念！当你发现自己强烈地思念一个人时，你已经是爱上了他。”
　　“喔？”他仿佛说的是我的心事。只是我思念着的就是眼前这个人，而他思念的却不会是我。
　　“我跟女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想着的是另外一个女孩。”
　　“花心萝卜！”我有些恨恨地说，心里有种涩涩的苦往外冒。
　　“不是花心，是没真正看清自己的心。”苏停顿一下，深吸一口气，“茜茜，当你从我的生活中隐没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自己喜欢的人一直在身边，只是不知道去珍惜。”
　　“我？！……”我抬起头看他的眼睛，想知道这话的真实性。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满是诚恳。
　　“是的，你！茜茜，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从你给我守衣服的时候，帮我背书包的时候……”
　　“这是真的吗？”我有些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感觉像在做梦。
　　我使劲掐了掐手背。痛！
　　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出来。这竟是真的，不是在做梦。
　　“当然是真的，傻丫头。”苏对我宠爱的笑，伸过手来为我擦脸上的泪，“只是不知道，这个傻丫头有没有思念我呢？”
　　“我没有思念你？我怎么会没思念你？那个日日夜夜出现在我心里的面孔会是谁？那个我常在梦里叫着的名字会是谁？那个让我伤心流泪的人会是谁？”我把心底憋闷了一年多的委屈全部倾泻出来，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
　　我拿出手套扔给他：“我为你学织手套……你却爱上别的女孩……”
　　“茜茜，”苏一把拉住我，“我知道，是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你知道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你在躲我，我知道你为我留了长发，现在还知道你为我织手套。”苏把我的手握得更紧，“茜茜，让我们约定，一起努力，明年一定考上同一所大学。我不会再让你逃离我身边，不会再让你在我生活中消失，不会……”
　　“好的！”
　　在苏喃喃的低语中，甜蜜的幸福感逐渐充满了我整个心房。
　　“嘭……嘭……”夜空中爆满艳丽灿烂的烟花，刹那间黑暗沉寂的夜空获得新生。今天是圣诞节，一个充满快乐，充满希望的节日。
　　“苏，这副手套算是送给你的圣诞节礼物。虽然已经旧了，还丑丑的，但不许你不喜欢。”我低低地说。　
　　“我当然喜欢。这可是你亲手为我织的，我宝贝还来不及呢。”
　　“好像你还没有送我礼物耶！”我忽然想起这件重要的事。
　　“呵呵！你说，想要什么？”苏笑着看我，满天的星光都掉进这双眼睛里。
　　“嗯……”我转动眼珠，忽然一笑，“我想要你大声告诉我你爱我。”
　　“呵呵，”苏笑着跑到操场中央，用最大的声音朝我喊道：“茜茜，我爱你……很爱很爱你……苏苏很爱很爱茜茜……”
　　苏的声音在寂静的操场上回响，我流着眼泪微笑，然后朝他狂奔去……
　　2004年的圣诞节，我得到一份此生最后的圣诞礼物，也最终等到了属于自己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