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眼泪叫傻瓜

一
　　我的额头上有一处不太明显的疤痕，所以我总是喜欢把刘海整齐地梳下来。寒冰说大眼睛的女孩子留刘海显得可爱，我知道他在安慰我。寒冰就是那种让人窝心的男孩子，温柔而体贴。难过的时候和他在一起最好，因为寒冰的很宽很宽，靠起来很舒服。可惜我总是微笑，不如意的事情几乎与我无缘。所以我从来没靠过他的肩膀，舒服的感觉是我猜想出来的。
　　伤疤是柯明留给我的。那时我才初一。
　　当时他拿着一根棒球棒，很凶的样子质问对面的一个胖男生。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就在教室里扭打了起来。我窝在桌子后面怎么也逃不出去。很多人站在门口焦急地埋朝里面望，但是谁都不敢进来。柯明一拳将胖男生打翻在地上，书桌凌乱地倒了一大片，好多东西一起朝我砸过来。我想躲，可四周已狼藉一片了。当寒冰把我从书桌和椅子中间“挖”出来的时候，我的额头在流血。很多人都惊呆了，但我没哭，一滴眼泪都没有。走出教室的时候我还回头看了一眼，柯明脸上满是冷漠的表情。
　　那时候我很想问问为什么柯明总是打架，总是用高傲的眼神看别人。可最终在初中的三年里我没和他说过一句话。毕业那天我对着镜子照了很久，发觉那疤痕永远地留在了我的额头上。
　　                                    二
　　寒冰什么时候和柯明走到一起的我不太清楚，但在高中的校园里重新看到那张高傲的脸时，我的心突然微微发热，有种说不出的愉悦。
　　上课铃响到最后一声时，柯明才慢吞吞地从门口进来，他不看四周，眼睛注视着自己的位置一路走过去。我歪着头想和他说些什么，可发现柯明是个很难交谈的人，至少在过去的三年里我并没有和他真正地交谈过。也许是缺乏勇气吧。换了新的环境之后好像很多人还是不太喜欢他。班主任把柯明安排在了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上，班上没有人愿意和他同桌。我知道柯明不是可怕的人，因为我从没看到他欺负班上的同学。可在一大群人面前，我始终没能举起手说句：“我愿意。”所以开学至今我仍旧没有机会和柯明说上一句话。
　　后来寒冰来学校找我，他用温柔的眼神打量我的脸，随后说：“当当，做我的女朋友怎么样？”当时我愣了一下，觉得也许和寒冰在一起会很快乐，至少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于是就点了头。然后他拉着我的手去找柯明，告诉他我们俩在一起了。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之后很仔细地掀起刘海，对着那块伤疤看了又看。它很小，不仔细看是不容易发现的。但它还是存在啊，它的存在总是提醒着我什么，使我莫名其妙地想起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寒冰的学校在邻街，有时放学他会来找我。那时候的感觉说不上甜蜜，却很踏实。身边有一个温柔的男生时刻照顾着自己，的确是件美好的事情。大多时候我们去附近的图书馆，或者到广场上的音乐喷泉旁并排而坐。聊起天会提到柯明，说的大多是他以前的事情。寒冰总问我现在柯明在班上怎么样。我说很好，他很安静。这是实话，柯明在班上从来不与人交谈，上课的时候偶尔会抬头，很多时候都是趴在桌子上睡觉。寒冰开玩笑似的说：“他多乖啊。”我轻扬嘴角：“是啊，是个冷漠的男生。”
　　                                三
　　国庆节的时候，寒冰约了几个他们学校的同学去郊游。起初我不愿意同去，毕竟都是些陌生的人。可后来他说也叫了柯明，总算有个认识的人陪我，所以我还是答应了。
　　出发的当天在车站遇到了柯明，他背挎一个双肩包，穿一身利落的运动装。我微笑着上前打招呼，他看了我一眼轻轻点了一下头。等全部人到齐的时候我才发现只有我一个女生，当时有些尴尬，毕竟我很内向不喜欢交际。寒冰却没有发现我的异常，在车上一直和同去的男生聊天，一度忽略了我。柯明一个人坐在前面睡觉，显得格外安静。
　　车开约摸一小时我开始坐立不安，早上出门前喝了很多水现在肚子有些不舒服。寒冰和那些男生聊得很开心，始终没有理会我。就在这时柯明突然回过头来看我，眼神凌厉得吓人。几秒钟之后他冲司机喊：“停一下车，我想方便！”
　　我们俩一起下车，走到僻静处他拉住我：“我帮你看着点，你去吧。”然后他就停下了脚步，背对着我。我的心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动。原来柯明并不是冷酷的人，他也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那天我们爬了盘山，寒冰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护着我。柯明一个人走在最前面，阳光下他脸上满是汗水。我第一次这么仔细这么近距离地观察他。在整个过程中柯明像是永远都有发泄不完的精力，不爬到山顶绝不罢休的样子。到半山腰的时候寒冰问我：“累吗？坐缆车上去吧！”
　　我摇头，似乎被柯明感染了一样。我也想爬到山顶去体会一下，似乎山顶上有我想要的东西，非得通过自己的努力才能得到。
　　坚持爬上去的人并不多，大都坐了缆车。柯明是第一个到达顶峰的。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柯明的微笑，那样明快清澈。我看得有些出神了，脚下一滑身子失去了平衡。柯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寒冰也在背后托住了我。那一刻我突然有种强烈的感觉：自己注定要夹在这两个完全不同的男孩中间。
　　回来的路上我们都累了，累得谁都不愿意再多说一句话。远处一片红霞缓缓升起，我的心也被拨起阵阵涟漪。
　                                　四
　　和寒冰在一起的时候仍旧那样安静平和，没有过多的话语可又不会觉得寂寞，他看我的眼神始终温柔充满了怜惜。而柯明却让我感觉离得那么遥远，我总想伸手去抓他一下，哪怕最后什么都抓不到。于是那天放学我大着胆子跑去篮球场找他，当时只有我们两个人。
　　柯明高高地跳起来，在空中变换了几个姿势。我以为那球会进，可最后还是硬生生地砸在了篮板上，像个孩子一样任性。我走过去，把冰红茶递给他。
　　“我只喝绿茶。”柯明看了一眼还是接过去了。
　　我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下，挨着他坐下。好久我们俩谁都没打破僵局，柯明独自喝着红茶手里玩弄着地上的篮球。我想着该如何开口说第一句话。最后他问：“今天寒冰怎么没来？”
　　“哦，他啊。学校里有点事情，好像是学生会要改选。”
　　“寒冰那家伙一直很努力。”柯明微微扬起了嘴角。
　　我说：“那你呢？你不想努力一下吗？”
　　柯明侧头看我：“我没有努力吗？只不过我做的事情你们永远都不会明白。”我还想说什么，他却站起身来，“晚了，我送你回家。”随后在我面前伸出手。我仔细看了一眼，那只手很大有些粗糙，上面沾着泥土。当我把自己的手放上去的时候才发现，那感觉与寒冰的完全不同，以致于一路上我都紧紧地抓着不放，直到要分手时才不得不松开。
　　“喂。”
　　我转身看见柯明怔怔地站在那儿，我以为他已经走了。
　　“我说，你那块疤痕是不是永远去不掉了？”
　　几秒钟之后我笑了，原来他一直挂心着这件事情。我点头，很认真地告诉他：“恐怕是的。你想负责吗？”
　　                                  五
　　柯明还是三天两头地消失。一些大嘴巴的女生说看到他在路口和别人打架，身上都是伤。还有一些男生说学校应该早早把柯明开除掉，留他在这没有任何意义。那天我很不开心，因为我知道柯明不是他们嘴里说的那个样子。我不了解他，谁都不了解他。
　　放学以后，我跑到学校旁边的陶吧，要了罐啤酒。从未喝过，但却有想喝的冲动。陶吧里，悠扬的乐声，苦涩的啤酒，伴着我混乱的思绪，让我更加茫然。
　　寒冰不知道怎地冒了出来，绷着脸警告我：“当当，你如果不肯回家，今后我就再也不理你了！”然后他抢过我手中的啤酒罐，像哄孩子，“乖，快走吧。再不回去你妈妈要担心了。”
　　“寒冰，你了解柯明吗？”我问出这句话的三秒钟之后，寒冰举起啤酒罐将剩下的一饮而尽，接着就被呛得咳嗽起来。我们都还太年轻，年轻到只能品出酒里苦涩的味道。我猜想柯明也偷偷喝过酒，但这似乎也我毫无关系。最后寒冰送我回家，一路上他都没再说过话。当然也没回答我那个问题。我不知道当他摆着手对我说“再见”的时候意味着什么，只不过在那一刻，我觉得我们俩已经成了很陌生很陌生的人。
　　快到圣诞节了，班上的女生显得很开心。她们说学校要举办舞会，这是很难得的事情，或许还可以借机向自己喜欢的男生表白呢。听起来多美妙，可我就是高兴不起来。因为从那天之后，寒冰就在我的身边消失了。而在此之前柯明也已经无影无踪。
　　上课的时候我总会朝窗外看，期待着能在楼下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接着我问自己：“到底想见谁？是寒冰还是柯明？”我摸着额头上的疤痕，觉得自己是个自私的人。当妆答应和寒冰在一起的时候，只想到他不会带给我任何的伤害，却不知道，自己一直都在伤害着他。当当，你真是个坏女孩！
　　                                    六
　　柯明退学的消息被传得沸沸扬扬。我四处找他，差点把他家的门敲破。邻居不耐烦地冲我喊：“柯明那小子一个多星期之前就走了！去哪了没人知道！”随着门“砰”的一声关上，我的心如撕裂般的疼痛。
　　圣诞节那天，突然下了雪。雪花很大，落在手心里很快就融化了。我第一次感觉到这样寂寞，寂寞得快要死掉了。这时寒冰出现在我面前，他剪了头发，很短很短的那种。见了我先是微笑，眼神依旧温柔。寒冰说：“当当，你怎么瘦了？”接着就把大衣脱下来披在我身上，“我得走了，去当兵。”
　　“什么？！”我愣住了。
　　“是啊。我想过了，不考大学了，去部队锻炼一下也好。我不希望自己一直这么柔弱，永远不像个男子汉。当当，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很没安全感？所以你才会喜欢上柯明？”
　　我摇头，不知道怎样回答他。
　　“傻丫头！”寒冰在我的头发上亲吻了一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圣诞快乐！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知道了。”
　　那晚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寒冰，他走的时候我还是没能鼓起勇气去送行。我怕自己会哭，哭得凶了他会舍不得走。
　　几个月之后我收到了一封信。
　　“当当：
　　部队里很热闹，这里像个大家庭。我变强壮了，虽然每天的训练都很辛苦，可我还是很开心。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情，我有柯明的消息了。他去了西藏还有很多地方。他说一直在找想要得到的东西，也许很快就能找到了。他让我向你问好。当当，我们三个人总有一天能相聚的，你说是吗？”
　　我点头，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