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伴我过青春

学校宿舍楼的背后是一大片青翠的草坪，蜿蜒着圆圆石砾铺就的小径，暖暖地阳光照在头顶，四周静谧无人。我把鞋脱了拎在手里，赤足走在石径上。每一块石砾都如柔韧的小手，挠着我的脚心。草坪中，间或有几株合欢树，但已经过了花期。光脚走到树下，躺到树荫里，抬眼看着苍劲的树干直刺云天。阳光在树叶上轻姿曼舞，一阵风吹来，树叶沙沙翻飞，阳光明媚温暖的脚印不小心漏下来，掉进了我的眼，踩进了我的心。
　　树中的合欢，是我生长的这个城市所能看得到最不可思议的植物。树干遒劲苍老，树皮班驳陆离，可岁月的磨蚀下却葆有一颗害羞敏感的心——有灵性的叶子，细密的叶片会执著地追随太阳的升落而启合；合欢这样高大的树却开着纤弱娇红的花朵，袅袅婷婷的花瓣像一片片羽毛洒落树冠，似乎一阵风来就会吹落在地了……
　　那时，1路公车站牌的旁边也有一棵合欢树。远远看去，整棵树像罩在一片嫣红的云雾中。
　　我仰着脸，从细碎的叶片中搜寻那些摇摇欲坠的花，那个让我感觉亲切的男孩，就静静地站在我身旁，车来了，他和我摆手说再见。上了车，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来，他还在站牌下站着，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就像那些停在树冠的花，安静而缥缈。
　　我所希望的初恋是发生在一次离奇的邂逅后，最好是在图书馆仄仄地过道里，他只顾低头看书，而我也最好是心不在焉，要么就是躲闪不及了，他撞翻了我手里的书，而这些书恰好又是他要找的。最不济，也要在食堂，人潮汹涌中，他不小心把菜汤洒到了我的衣服上——当然可不是那件最爱的粉白色真丝衬衣。有时候老掉牙，只是过来人的看法，对于怀春的少女，那就是经典和浪漫。谁又能说不是呢！
　　我不希望我的初恋是在别人用心的设计中到来，对于那样的接近有一种本能或者就是一种逆反的回闪。
　　我喜欢的是那种一脸忧郁，身材高瘦的男孩，会牵了我的手，吟着：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会看着我的眼说：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会在寂静星光下，习习晚风中，背靠着背说给我听：斗大明星烂无数，长天一月坠林梢……而他只有一颗温暖呵护的心，虽然他还要比我小一岁。他总会提前预料到我在十步以后要遇见什么，好多次，等我走到时，他已经在那里微笑着等候了。对于我的感谢，他永远都是涨红着脸。后来我也就闭了口，觉得享用这样一份关心似乎就该心安理得。
　　在冬日雪后，我会让他陪我去公园踩雪，听雪在鞋底吱吱地吟唱。他会放任我把一个雪团揉在他的脸上，他会木讷地走进我的攻击范围，我轻易一松手满枝的雪花会抖到他的脖子里。他会站在公园的假山上像小狗一样嚎叫；他会把自己放倒在雪地上，大笑着说温暖；他还会热情的四处追逐那些挎着竹篮的老大娘，因为篮里装着我爱吃的糖葫芦……
　　在天气和心情一样晴朗的日子里，我们约好去汾河滩边野炊，自然亲切就像是姐弟或者是家人。他会笨拙的给我画像，我左摇右晃，大口的塞满食物，我知道他喜欢我这样的慵懒散漫，我跑近前想看他到底把我画成什么样子，他却紧紧地捂进怀里。我突然意识到，这样有可能他会把我画很丑，我便摆一个自以为很淑女的造型，他却在我安静的注视中抬不起头来了，那羞赧的神色一下就让我想到了合欢花。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告诉自己，他像我的懂事小弟，他也只是我的小弟。我可以把他看做我的依靠，我们有足够的吸引也有足够的排斥，即使再久长的时间再久远的距离，也只能走成平行双线。因为事后，趁他不注意，我看到了那幅画，画面上是一个单眼皮的女孩，笑靥如花……
　　我下意识地站起来，抱住这棵树，我和它一样敏感却远没有它坚强。它能让自己站成别人眼中的风景，而我只能像现在一样站在树下，握着空空的拳头，怅然望着天空，青春在不知不觉中把我走丢了。我的生命就像此时仰望的天空，湛蓝静寞，为一棵空荡荡的合欢树做着背景。
　　花已经谢了，只是隐约有淡淡地幽香还在四周环绕，就像生命中那些单调却深刻的记忆，就像那幅素描，就像画中那个笑靥如花的单眼皮女子，就像那个画像旁的几个淡淡地英文字母是如此排列着——My sister my love……
　　脚旁有柔软的小草，清新浓郁的草香，钻进了鼻翼，直抵心府，心，一下就荒成了野滩，有野草，疯长成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