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欣赏 发表于 2010-7-20 10:40:15

都市村妇

年关了,很多熟悉的博客贴出了闭关告示。闭关的人实在多,不知是出门讨账去了,还是关门躲债呢。我也关门,然后悄悄溜去别人家里,看得眼花缭乱,还听了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子在说修行。
  这闭关的一周,没有享受,没有把闭关做成世界上最大的偷懒。七天,全部献给我的工作。我知道,在一个办公室里,一个过分热衷于自己工作的女人一不小心就惹人憎厌,好在我的语调不够铿锵有力,我的步调亦是缓慢轻飘的,很容易和某一类别的女人相区分。
  自己就是一个生活在都市里的农妇,所谓热衷,只是天然的,对土地奉若神祗。即便工厂开到山村,土地不复是衣食来源,依旧不肯敷衍这方水田。稻田里,费了力,费了心,长出金灿灿的稻穗就欢喜,并不奢望在稻田里长出牡丹或者木瓜来,不仅不欢喜,还会惶恐,觉得是不祥的异兆。  像农忙农闲一样有定时,每年一月份,要忙一阵子,然后是三月份,再是六到八月份之间。其他时候,还是有一些琐碎的活计,但好在不用没日没夜的,基本等同于农闲。大旱大涝的时候十分紧张,要去抢救秧苗,我们有时也会有仓促上阵的时候。
  这闭关的一周,也没有修炼。做神做妖做鬼,那都是很久远的事情,现在,我已经是人。没有想过去修行,一是守不住斋戒,蔬菜是爱吃的,可是斋饭吃不惯,福建南普陀的一轮明月也不行,用相机拍下来,存在电脑里,比存在自己胃里受用得多。二是守不住色戒,从未想过要和老公分房而居。除了这两点,在这样巨大的一座城市里,活出个农妇的滋味,其实也是在清修了。 
  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尽最大可能,和家人一起晚餐。不泡吧,不K歌,能令我偶尔欢歌至深夜的,多半是五年以上的相识。和农妇一样,我对旧人旧物有着近乎病态的爱惜。 
  至于电影,新片要等放老了再看。有的片子,一年就显龙钟了,有的片子,搁上十年依旧不朽,有的片子,一出生就老了。我看,老而不朽的片子。好在现在已经没有给新晋大片写观后感的义务,不用给出关的高仓健行注目礼,假日不出门的时候,我躲在家里看山口百惠和杨惠姗。 
  我穿大红大绿的衣服,明显的乡气,虽然知道亦舒女郎的衣柜里都是黑白两色的。不烫发不染发,不用香水和唇膏。用清水洗脸,至今没有一瓶洗面乳在保质期内告罄,这和扔掉腐烂的水果一样,是我有限的浪费行为。不戴耳环,除耳环以外的其他首饰,一年中有三分之一的日子懒得戴,有三分之一的日子压根想不起来。不过这不妨碍我喜欢卷发的,化精致的妆、有暗香的美女。 
  不爱去人多的地方,逛公园和逛庙会都是陪亲友参观的项目之一。逛街还是必要的。村姑都爱赶集,在集上买回漂亮的纱巾。 
  我不喝咖啡,被迫在咖啡厅谈事情时除外。不喝可乐雪碧这样冒气的饮料,吃新鲜的水果,不喝果汁,最常用的饮料是白开水。周日午睡起来,三点半左右,会泡一壶铁观音,慢慢喝到五点钟,兼顾着消灭我寂寞了一周的零食。 
  我在家里吃早餐。老公会蒸海胆鸡蛋羹,热一碗牛奶。他自己倒不爱吃鸡蛋,他吃馒头和妈妈、姐姐、嫂嫂做的泡菜。 
  晚上在家里做什么呢?不上网不看电视。因为大致认得几个字,所以会翻几页书,有时候写几行字。黑色的方块字让我觉得安静清爽,不然田里像长了草。不看电视有些绝对了,天气预报要看。农人靠天吃饭,对天气异乎寻常的关心,而我,看云识天气的技术不是很高,惟一牢记的是“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可是,城市的天空没有彩霞,所以要看电视。 
  农妇对家里一团麻线一根针都是爱惜的,我当然从来不肯多用一张打印纸。这种骨子里的小气在我这里甚至剧烈地蔓延成对时间的爱惜。我心疼被别人或者被自己浪费的时间,胜过爱惜金钱。就像操作电脑的时候,我知道哪些删除是不可恢复的。因为晚上十点钟就会上床睡觉,我的一天比别人短得多,所以有些闲谈令我觉得是在犯罪。 
  我每天说话最多的时候是在车上,因为怕老公因为困乏导致剐蹭或者追尾之类不痛快的事情发生,我调遣我所有的幽默库存,一路说笑,不说话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听歌。歌,我听三年以前的。不过也熟知最热门的歌名,一是在歌厅里,因为不唱歌,所以常常坐在操作台前为别人选歌;二是经常给侄女外甥女们下载歌曲,她们提供的歌名经常是一些怪异的符号和汉字组合。 
  农妇在城市里有难以驱除的不自信,所以我极少与人争执,多数时候选择自己吃亏,也没有觉得损失过什么。 
  在一个村子里,一个女人和自己父亲、丈夫、兄弟、儿子以外的男人过于亲昵,是要被人说闲话的。我不怕闲话,但是,网上网下,我都爱和女人待在一起,男人,离我太近,会让我有微微的不洁感。况且,女子本来就比男子有趣。是谁说过,男子只有在革命和恋爱的时候最有趣。现在,不用革命了,说到恋爱,据说现在男女比例极端失调,老人家常说“有剩男无剩女”,公侯小姐,和平民丫头都不愁嫁了,可我怎么看着都是怨女比旷男多,这怨不是旧戏里苦守寒窑那样的单调,都自己买花戴了,那怨,更是形而上,比缺衣少食窘迫得多。 
  当然,我家老公除外,他是我的老伴。虽说两个人一起为难的事情少很多,但是个体的某些技能也会日益退化的,譬如洗衣叠被,都是一个照拂一个,一个伺候一个,两个人都变得不那么能干了,有些未老先衰的意思。当人们老到一定程度,男人也不比女人强壮了,年纪小的也不比年纪大的伶俐了。爬山的时候,谁也不比谁腿脚灵便多少。再老到一定程度,猜疑嫉妒之类的情感也没有了,也会拌嘴,但是没有流眼泪,可见不是真的伤心。 
  眼泪也是限量供给的。林黛玉,早夭,一辈子的眼泪放在十几年里消费,当然多泪,纵然如此,后来也觉得眼睛枯了。早年痛洒过几回眼泪,这些年就觉得存货不多了,最后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早想不起来了。 
  因为样样都落伍,样样精致的东西于我都是不,所以我也不和同事透露自己衣物的牌子,自己正读的书,正看的电影,长假回来,不热议刚看过的风景,这样的做派,几乎接近于传说中的淑女。有陌生人,例如洗头的小妹、同车的旅客非要打听我护肤品的牌子,我也含混地说,瞎用。 
  2005年,恰好有了自己的博,博又恰好在2005年花火一样繁华。这算是自己目前做的最流行的一件事。喜欢远方一些女子的文字,因为读到真性情,还会怜惜。虽然自己和她们过着那么不一样的日子。 
  素,白质。《说文》曰:“从糸,白缴缯也,取其泽也,则本色的生帛。”对于雪来说,白就是素;对于花来说,红就是素。素面朝天是素,浓妆艳抹也是素,只要,皆出自本心。所以,宝玉才嫌大观园里的稻香村造作,不若潇湘怡红的精致奢华来得自然。我做这繁华都市里的村妇,倒不觉自己造作,只因,也是出自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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