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衡生周年祭 拷问公众良知
今天3月12日，是你张衡生的周年祭。亡者渺渺兮，不知魂归何处；生者戚戚兮，忍抱无涯之痛。我不知用怎样的方式去对你悲不能胜的母亲作些许的安慰。我也是一个在外打工的青年，又同为衡阳人，就让我以你打工兄弟的身份，向你的父母遥祈珍重。但愿你在天之怨灵能得以略微的平息。一个出外打工的青年，大多是为了讨生活，为了一年劳累下来，回家时能带给母亲一点孝敬，带给父亲一份儿女有出息的骄傲。你曾经一定是在父亲重重地拍了两下肩膀后，在你深情地注视了母亲的白发后，在轻轻地拥抱了妻子后，在狠狠地蹭了孩子的小脸后，毅然提了简易的行装，踏上南下的打工之路的。我在电视上看了你生前的照片，脸庞俊朗，目光坦然，笑意温和。这样的相貌之下，必是一颗良善之心。邻里大娘挑了一担太沉的谷子，你肯定是笑嘻嘻地上前去接了肩；村里一位膝下无子生活困苦的鳏夫，你也肯定在打工回乡时，给他带了一串新鲜的荔枝。
你可能考虑过困难，但你都是乐观地想，迷路了，向人询问，别人会告诉你的；生病了，只要能撑，咬咬牙就过去了；要是真是遇到了迈不过的坎坎，总会有那热心的大娘大伯或者是像自己一样热心的小伙子，帮扶自己一把。于是，你信心满满地踏上了打工路。
你断没有预想到这样的遭际。难道上天并不理会为人父母的祝告，仍然套用“八字”去注定，让你有这样的遭际。
其实你应该有这样的预想的。如果你看惯了马路狂飚，无知少年把把摩托车开得摇摇晃晃，你应该原谅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相应的国民素质；如果你玩多了斑马线前，与时间赛跑的游戏，你应该体谅有车一族目无下尘的暴发户心理；如果你经历了几次下雨天人行路边，车子溅你一身泥水，扬长而去的情形，你应该明白在车主的眼中，你和一棵树甚或一条狗并没有什么区别。 你应该有这样的预想的。难道你有了这样的预想，还是义无反顾地踏上了打工路么？
你终究是信心满满地踏上了打工路。2005年3月7日夜，当你行至107国道湘潭茶恩寺镇1723界碑处时，一辆摩托车将你撞倒在地。我不知道你在被撞倒的一瞬间，有什么样的念头。但在你电光石火的惊乍之中，一定有一个念头是希望车主能停下车来对事故负责。毫不减速的车子，载着一颗逃避的——当时兴许还有一点不安，但定将永远耻辱的——所谓良心，把你的呻吟抛在旷野之中。右脚开始肿大，开裂的左脚血淋淋的，你肯定巴望着遇上个“人”，你肯定大声地呼唤过。只要有个人帮上一把，把你送到镇里的卫生所，你就可以不在路边辗转呼号了。
你终于遇到了村民，本来村民是可以先把你送到镇医院的。但你不能不体谅村民的犹豫：“如果我把他送去救治，万一惹上麻烦，怎么办？我看到过这样的例子，好心救人，反被伤者指为肇事司机。”（据被采访村民话）
村民的“明智”，是当前社会给他们造就了的“乖巧”，你能有什么好说的。你当时也没有苦苦相求，是因为你不善言辞，还是无话可说呢？你太过忠厚，你竟然不晓得许以重谢，或者把痛楚喊叫得更惨烈一点，让村民多一丁点恻隐之心，兴许能使你获得尽早的救治啊。
村民拨打了湘潭县110指挥中心电话。接线员听完诉述后，告诉村民一个号码，叫村民打湘潭县交警大队。但按这个号码打过去却又没人接。后来，村民又将此事告诉镇派出所民警。民警却认为交通事故应由交警负责。当村民拨通镇民政所所长王清文的电话，王首先问“人死了没有”，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王告知村民：“死了后再通知我们。”
村民有理由不管这茬了。连政府都不管的事，我一介小民犯得着去搭理吗？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熬过当晚的，我只看到你曾经因流血过多而去寻水解渴，前往水沟爬过的路上留下的几缕血痕；我只看到你为了在寒夜里找到一丝温暖，像动物一样聚拢了一个狼籍的草窝。你太硬撑，无数次艰难困苦你扛了过来，你就认为你什么都能扛么？你应该在路边继续呼救，总会有一辆车子上装着天良。是的，朝着川流不息的车子，你肯定呼救过。难道你是在上百次呼救无果之后，才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含泪爬下去的吗？
在漫漫长夜里，你有过恨吗，你恨过这比寒夜比冷风比冰雪还凄凉的世界吗？假若你有幸获得新生的话，你还会一如既往地爱着这个世界吗？你还会一如既往地爱着妻儿，爱着父母，爱着乡邻，爱着众生吗？
你爱着众生，众生没能爱你，你就失望了么？你在村民屋檐下哆嗦了四天四夜，你竟然没有向人求助。你真的把心都灰了？彻底地把心灰了？
你不爱众生了，难道你连自己的生命也不爱了吗？我最不能理解你的就在此。不是有村民给你端了两碗稀饭，给你送了一点衣物吗？人间多少还有一点温情，你要有生的信心，你更要有生的意志。你不爱惜自己的生命，你也不顾惜你的父母了吗？衡阳到湘潭，二个小时车程而已，你竟然没有打个电话给父母。你是不愿让父母担心？那你孝心太重而作了一个至为不孝的决定。你是对村民还有所期待？你相信“我们的”职能部门会来救助你？那你更是愚夫痴汉，因为你高估了公众良知，高估了公职人员的职业水准。
3月12日清晨，你在一场大雪中冻死在路旁。
生命可以消逝，但不能这样地消逝！
我们也不必为一个生命的消逝而哀叹，曾有的正有的将来也还会有的哀叹，在生命面前都显得没有什么意义。
时间的车轮驶至今日，当地的村民已经淡忘，当事的几个“倒霉蛋”已经被“严肃处理”，当地政府也不愿再提起。当“先进性教育”在如火如荼地开展时，职能部门是否拿张衡生事件进行“深刻的反思”，我不是上级领导，无从得知。从那一大撂一大撂的学习资料，从那装潢得精致的宣传板报来看，活动的开展是深入的。但我们发现，对待老百姓上门求办，，公职人员依然是敷衍多于热诚，依然是官腔十足，推卡索拿。
衙门已习以成风，积重难返，百姓们大都降低了道德标准，于是谴责者发现身旁竟无声附和。谴责和反省也收获不了几个“愧疚”。当谴责和反省都要在我们的社会中消失的话，我们的舆论力量和道德环境就将委顿不起。
我们都有必要拷问自己！在张衡生的周年祭之际，把我们的拷问作为一件也许虚无的祭品，举过头顶，呈于亡者的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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