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欣赏 发表于 2010-7-20 10:40:15

第一次, 我把镜头对准了农民工

昨天我独自一人背着借来的相机到市区去拍照。 
  我遇到了一群农民工,我一直渴望他们能落到我的镜头里。这群民工没有固定的工作场所,每天他们都会或坐或站得呆在十字路口的一侧——那是他们的劳务市场,他们在那里随时等侯雇主的召唤。“一个月能有半个月的活就不错了,其余的是时间就只能在这里瞎靠。“一个民工这样告诉我。
  在我的概念里,他们是城市农民工中的一支重要力量——游击队。他们可以自由的决定自己身模时候出工,身模时候收工,当一个地方的是市场行情不好时他们就可以随时换地方。他们都有自行车,这是他们所必备的,都是二三十块钱的那种,据说是有人专门推销给他们的。哈尔滨的车辆很多,尤其是在繁华地段,我不禁为他们的骑车安全担心。他们似乎觉得我的这种担心完全没有必要,“我们早就习惯了!“
  首先进入我镜头的就是这些自行车,车上都绑着铁锨等工具,不少车上都洒满的油漆。镜头的背景是十字路口另一侧的一座楼,学府宾馆。楼很高,我努力调焦距,很难把自行车和“学府宾馆“四个大字全拍下来。
  我的拍照引来了一群民工的主意,一个戴着帽子的首先喊了起来,“有人给咱们免费照相了!“我向他们自我介绍,说我是商业大学的学生,新闻系的,想在周末学点摄影。接着我就请他们讲讲对现在生活、国家政策的看法。这位53岁的农民工显然有些激动,他脸上的肌肉剧烈的抽动着,手臂随着他强调的内容上下挥动着,像是在劈打什么东西。他的语速很快,不断的有吐沫从牙缝中飞出来,几分钟他就吐了好几口痰,而且还有接着吐的倾向。我觉得一方面他说话确实太快了,另一方面,痰里有他的义愤。
  他的第一句话让我大吃一惊。
  “如果中国所有50岁以上的人都死了,看看工作好找吗?“
  我小心翼翼地问他,“您不是也超过50岁了吗?“
  他回来的毫不犹豫,“我也该死,我愿意死!“
  接着他就跟我讲现在的官员有多么腐败,他说不管男女,都是通过手段、关系爬上去的,而且是一人升天,仙及鸡犬。他跟我强调,现在的官员跟毛主席那时候的相比,简直差远了。
  “不过,你不要光听我老头子的一面之词。“他后来似乎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太偏激了。“你应该多听听那些中等的人的说法(大概指的就是经济学家们常说的中产阶级),他们有文化。“回到原来的话题,他说,其实国家的治理也是一步一步来的,有重有轻。他跟我打了个比方,如果现在有两个问题需要解决,一个值一亿,一个值一千万,拿国家就要先治理前面的。另一方面,在政策的落实上,中央一个,到了省里又是一个,到了市里又变了。一位40岁走有的农民工对此似乎颇有体会,他说,“最重要的,还是上面政策的落实。”
  我执意要为这位农民工拍张照,他不同意,他说到现在为止他只照过一次照,那还是办身份证的时候。说话间他就拿出他的身份证,照片上那个俊秀的小伙与现在略显臃肿,满脸深纹的他分明的告诉人们:什么是岁月无情。
  “我以前做保密工作,没有拍照的习惯!“
  与其他民工相比,他倒是幸运的,每个月他能从政府那里拿到包括退休金、各种补贴在内的400多块钱。说到这里,他开始为我们这代人发愁了。
  “您们这代人不容易啊,要面对‘421’工程。”他所说的“421“指的是四个老人、一对夫妇,还有一个孩子,当然所有负担又要落到这一对夫妇身上。紧接着他又把当前大学生的一些劣点都数落了一番,比如谈恋爱,到校外租房,整天只知道玩不珍惜学习机会等等。
  我们要结束谈话了,他总结性的说,其实老百姓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切身生活,比如这一顿我能吃饱饭下一顿我还能不能吃饱。所以,谁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老百姓就拥护谁。说完他转身就走了,在以后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我都没发现他的身影,“偷拍“的念头也随之破灭。
  我要说的第二个农民工来自内蒙古,30多岁,他的妻儿也跟他一起来了。目前他们在平房区和别人合租了一座小院,租金倒不贵。每月100多块钱。
  “哪里挣钱我们就到哪里去,都是通过亲戚朋友介绍的。“这位眼睛小小的农民工对种地失去了信心。他们家有10来亩地,但8亩被退耕换林,种上了果树。“这些果树得好几年才结果,谁知道到时候果子是啥价钱啊!“他显得既迷茫又无奈。国家每年给退更换林的地补贴100元/亩,但这些钱对于他的家庭开支来说远远不够。在哈尔滨他个妻子都挣钱,他每月能挣1000多块钱,妻子做些卫生之类的活,每个月也能挣三四百。当然,他们的花销也很大,基本的住宿、水电、吃饭穿以外,还有孩子的上学(比城市孩子多交200块钱),手机话费,偶尔还有个病来凑热闹。但不管怎莫说,比在家里强。
  其实在家时,当地政府也引导过他们通过搞大棚发家致富,每个村都有建造多少大棚的指标。但是建成之后政府就不管了。
  “我们在大棚的技术上有困难,这不是主要的,最困难的是销路问题。“
  他说,仅仅依靠村里少数的几个“能人”来发展大棚几乎是不可能的,还得上面管。
  我说,大哥,我给你拍张照吧。稍微的推辞之后他给我摆了个姿势。
  他背着阳光,样子很拘束。在镜头里,我又看到了他那双微合的眼睛,它让我想起了一个词:沧桑。
  在我跟这位内蒙古的农民工聊天时,有两个农民工正在聊农业税的事。那位戴着蓝帽,满腮胡子的民工说,种地照样是不挣钱,他已经把家里的地转成给他人了。另一位接着说,“现在油又涨价了,肥料也涨了,细算起来跟不减农业税差不多。“不过,他接着说,取消农业税,上级再给农民加征各种杂费就困难了。他一边作全面分析,一面喝着矿泉水,末了还主动要我跟他拍张照,他举着瓶子,自曰要给“报达”作广告。
  在这些农民工有一个老党员,1947年生人,比雷锋小两岁。前文那位做过保密工作的民工非要让他跟我这个大学生谈谈。很快我们周围就为了几大群人,过路的市民也不时把脑袋伸进来。
  “共产党打败了小日本,打败了蒋介石,还抗美援朝!”老党员对党的总体评价是好的。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腐败!“
  他跟我举例子,说建国初,有人贪污了200多块钱就被枪毙了,现在贪污几百万、上千万的又的是。
  “老百姓最痛恨的就是腐败! “
  这位老党员初中文化,上过山,下过乡。他的眉毛很重,除了听力不太好外,其它的看起来都很健康。
  跟这群民工谈了大约2个小时,在这段时间里,我没有看到有一个雇主来招他们干活。
  “你们有没有想过要成立一家类似家政公司似的组织,谁家需要就跟组织打电话,然后组织派认为他们服务?“
  他们没有正面回我的问题,他们只是说他们也去家政公司报过名,就如同大学生找家教时在家教中心登记一样,但交上报名后就再也没有下文了,跟他们要钱又要不回来,只能是自认倒霉了。所以,现在他们都这样自己找工作,工钱也是随干随付。
  “你要把这个事儿报报(指在报纸上登出来),得让人管管。我们干多累的活都没事。“
  我告诉他们,最近电视、报纸上都在报道南方的一些城市比如广州、东宛等缺少农民工。这则消息显然没有引起他们的兴趣。
  “人家要的都是技术工,咱有啥技术啊?!“说这话的是一位40多岁的民工。
  这些农民工年龄大多40岁以上,而且还有一些妇女。“技术“对于他们来说也许是个“奢蚀品“。不过这并不是他们不去南方的唯一原因,
  “气温啦,语言啦,都会不太习惯!“
  “《国务院关于解决农民工问题的若干意见》最近发布了,其中提到要逐步提高农民工的工资。“我把这则消息抛给他们,他们并没有什莫反应。
  我的理解是这样的。首先,这些农民工是流动性的,他们做的是零工,没有固定的工作单位,他们的老板——一般是私人雇主——
  时刻都在变换中,管理起来难度很大。因此,在他们身上逐步实现工资的提高缺乏严重的行政监督性,是在一时难以做到的。其次,对于一个月只有半个月活干的农民工,有活干他们就很知足了,他们不敢去跟雇主讲价,否则到手的活就会被别人抢去。
  接近12点了,我跟他们告辞。在步行到88路公交线到中央党校的路上,我的心情里兴奋与沉重共融。我发现我能够和这些农民工打成一片,跟他们彼此坦诚地聊天,交流。但昨天的精力更使我感觉到,在这个灯红酒绿、车流宣泄的城市,这些来自农村的普通劳动者太需要别人的关注。他们绝不是不谙事理、除了干活什莫都不懂的“土包“,只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他们不得不选择沉默,因为他们不知道谁会真正倾听他们的声音,谁能真正为他们说话。
  我清晰地记得,在我和其他民工聊天时,有一个面容憔悴、一脸皱纹的农民工一直站在我的身后,几欲张口,似乎要告诉我什么关于他的不一般的经历或见解。他不善言谈,跟我说了几句就被别人把话题抢了过去。我只记得他的孩子也都在这个城市,在学点儿技术。
  真不知道该如何给本文结尾,或许这只是我接触民工、接触农民、接触所有普普通通劳动者的一个开始。
  注:本文在写作时,基本上不考虑内容上一致,只是对本人周日经历及当时感情的一个回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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