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的乡情， 经年的温暖
这个冰封大地的寒冬腊月，我和老公带着5岁的儿子，去那个曾经给老公留下短暂童年记忆的乡村，探望一位远方本家。皑皑的白雪仍弥留在山涧，浅浅的河经过冰冻后反显得丰满了些许。那个曾经是地主财产的院落据说已经有近百年的历史，有些破落，却不失整齐利落。地面铺满的灰砖有些残损，却彰显着当年地主的富豪气概。我们要探访的老人就居住在这里了。
上个世纪曾经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运动中，不到20岁的公公怀着一腔热血万丈豪情离开古都西安，来建设这个曾经是他祖籍的乡村。在现实和理想的落差中，遭遇尴尬和困窘，经过了痛苦的煎熬和漫漫长夜，年青的心被风化，最后带着深深的遗憾和所遭遇的伤害返回了西安，而那个年代，这位远房本家给了公公最苦难时代的温暖。
父亲离开后，老公已经多少年没有光顾过那个村落。此行，是他为儿子开展“不要在优越中忘我”教育的一个篇章。
老人对我们的突然造访有些局促，健康红润的脸庞绽放出灿烂的笑，加深了皱纹的沧桑，给人一种最原始最淳朴的真诚。
他从上着锁的古式柜子里取出不知珍藏了多久的饼干和几个核桃，几个柿饼，塞给儿子，儿子不屑地跑开了。我赶紧替儿子接过来。
院子里临时搭建的竿上，盘了实实在在的玉米。我们便聊收成，聊这些玉米能换多少钱。他说：今年还没有人收玉米，年关了，还没有换到钱！这句话让我心底一紧：农民过年的希望就押在这些收成上了！聊起农业税，聊种地的补贴政策。他不知道政策是什么样的，不懂得什么政策，只知道种一亩玉米有10元的补贴。虽然他没有什么文化，但我还是感觉到了农业政策带给他的些许温暖。
短暂的半个小时寒暄，我们已没有什么可聊的，几年的话仅用几十分钟便说完了。我们要走了，老人硬要给我们准备一些小米和黄豆，我坚辞，一方面是感觉他们的不易，一方面有些愧疚，带些东西来看望老人，再带走些农产品，有种交换的意味。我说：“不用了，在外面都能买得到的！”老人显然不高兴了，说你买得到是你的，我给是我的心意。我没有再说什么，城里人的谦让和婉拒的所谓礼貌在这里是没有市场的。我知道再拒绝，伤害的是老人的善良。
上车前，老人手里攥了一张不知什么时候准备好的10元钱，硬要给儿子。这下我们可急了，钱无论如何是不能要的，老人的10元钱要用多少玉米才能换到，这是一个简单的算术题。老人比我们更急：嫌少？快过年了，给孩子的压岁钱！
虽然一再推让，钱还是到了儿子手里，挥挥手，我们在汽车扬起的尘土中告别了老人。
路上，我无语，却浮现着农民粗砺的脸孔，透视着他们那颗淳朴善良的心。城市的喧嚣，让我们不知道邻居的姓氏，漠视着他人的苦乐，我们为自己设了门，为他人设了墙，却在虚拟的空间倾诉心声，寻找温暖。我们脱离了现实，把曾经的真善美，无声地压进生活的底层，在生活的一地鸡毛中麻木自己……
此刻，那些小米和大豆不再是城里人眼中具有交换价值的商品，而是农村亲戚每一滴汗水浸泡着的心！
儿子说：妈妈，这个钱给你吧。我接过那张钱，接过了一本教育儿子和自己的教科书！
心情，无以言表，却掺杂着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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