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欣赏 发表于 2010-7-20 10:40:15

思念与伤感

打开任何一本唐诗、宋词的小册子,我们随处可见表达思念的千古绝句。即使是三岁半的孩童,也能随口吟出一句两句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李白的《静夜思》只寥寥几句朴实得不能再朴实的话,就把那种思乡之情表达得淋漓尽致,让人觉出一种凄凉之美来。在李白的眼里,思念不仅是一种忧伤,更透有一丝淡淡的美。写思乡之情,恐怕难得有比这写得更朴素、更美、更能引起寻常百姓共鸣的诗作了。与之如出一辙的是王维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前两句直抒胸臆,似没有多少看头,但后一句,笔峰一转,从具象入手,以对方的落落寡欢来传达自己的思乡之情,真可谓神来之笔。当然,诸如#相见时难时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等等,也都给今天的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再看一看今人笔下的思念,我就实在不敢恭维了:要么朦朦胧胧,连作者自己都搞不懂,要么就是缺少感觉,或者直来直去,或者堆砌词藻,强往忧伤和美感上努,努来努去,也免为其难,打动不了现代人的情感神经。前一段时间读台湾痞子蔡先生的网上文学《第一次的亲密接触》,通篇感觉不错,特别是有些句子幽默、机智、诙谐、深刻、耐人寻味,值得我们这些汉语言文学写作者好好地咂摸几天。但是,到了写思念的当儿,痞子蔡也是穷途末路,束手无策,居然只能写出#相思泪,成水灾,长相思,摧心肝#之类直白、露骨而又虚情假意的文字来,让我对痞子蔡的文学才能产生了大大的怀疑。不过,倘若跟张艺谋的电影《有话好好说》中“想你想得想睡觉#一类的台词比起来,痞子蔡的#相思泪,成水灾,长相思,摧心肝”就算得是上上之作了。
  古人与今人差别如此之大,实在是大出我意料,我于是不得不常常思考这样一个问题:是今天文人的表达能力和想象能力太差了,无法营造出古人曾经创造出的意境?还是今人丧失了思念的能力,以致于文人无法表达,就像我们常常所说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那样?想了想去,觉得还是后者对:今天的人们似乎真的不会思念了。
  今人的不会思念,似乎与距离感的消失有关。以前就有过这样的歌词:万水千山阻不断我对你的思念,说明距离确乎是产生思念的一个重要因素。在交通不发达的年代里,有情人常常被山水阻隔得天各一方。有的时候,即使我们相隔很近,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无法相见。于是,我们坐在家里,静静地想,默默地为对方祝福。或者翻出对方的照片,仔仔细细地把对方看个够。或者给对方写封信,表达自己的思念之情。汪洋恣肆的文字,排山倒海的情感,长长短短的等待,这是思念使然,却又同时造就了更大的思念。
  今天呢?世界好像已经没有了距离。想亲人想朋友了,好说,我们有汽车、火车、飞机,再远的距离也能在短时间内#消解#。有的时候,纵使不能相见,那也好说,我们有全球通可以供我们交流心思,有电子邮件可以互通友情,哪还用得着像古人那样,#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今人也不是没有思念,但随着人们距离感的逐渐消失,人们的思念也似乎越来越淡薄。淡淡的一点,刚刚一出现,就已被现代化的交通工具和通讯手段所化解,剩下的便是轻松、解脱和一丝丝的惆怅了。轻松是思念了却后的轻松,而那无时不在的惆怅呢,大概是对过去那刻骨铭心的思念的一种怀念吧。
  比距离感的消失更让人伤心的是现代人感受能力的下降。有些结论我们似乎不愿意承认,但却是生活的真实。比如说:越是艰苦环境中的人们,越是理想和浪漫;越是富裕环境中的人们,越是实在而乏味。两口子过日子,艰苦的时候总是留给后来无限美好的回忆;一旦物质条件改善,两人要么找不到感觉,要么就奔东西,各自寻找各自的感觉去。是对方出了问题吗?是!但又不完全是。其实是我们大家都出了问题。物质的丰足早已钝化了我们的心灵,功利的时代我们正变得日益即时化,躁动的年代我们变得日益肤浅,自傲的年代里我们都不可一世,假装清高的年代里,其实我们并不懂得生活的真谛。在一个讲究速配、讲究实惠、讲究刺激的年代里,还有谁愿意留意过去那简单的精致生活,还有谁像过去那样经营我们的感情?又有谁能感受什么是思念?什么是伤感?什么是淡淡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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