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欣赏 发表于 2010-7-20 10:40:15

陶醉的耳朵

我常常为失聪的人难过,耳朵的功能仅成了脑袋上不可或缺的装饰,却接纳不了音响世界旋律的快感。声音构成生命流程的一部分,生命的因子在音律的拨弄与滋润中,在炽热血脉中欢快的飞翔,翔舞出绚丽人生的多姿多彩。的确,对于耳朵而言,美妙的音乐是听觉的盛宴,没有比触动灵魂的天籁之音,更让人陷入不可自拔的陶醉之中的了。
  所幸的是,我有一双健全的耳朵供我役使,并且时常缠绵于音乐之中而觉得闲情雅趣。喝茶、赏画、听音乐,是我生活中最为得意的事情,侵占了我许多的时间和功夫。节衣缩食购置了一套音响,又四处搜购名曲碟片,零零总总的很有些规模,比起音乐发烧友或追星族来,大概行迹颇多相似之处。闲暇时唤来三朋四友,放浪形骸之外,清茶一杯,在轻歌妙音中全无拘束的东拉西扯,相聚聊天,实属尘世扰扰中的清福。
  音画有共通之处。这是文化大家研究的论题。回头想想,也确实如此。音乐与美术,是文化大树上两枚迥异的果子,水灵灵的有滋有味。两枚果子之间是何等的藤蔓链接,不知有多少人穷其终生而不得其解。赏画用眼睛,品音乐用耳朵,人体器官的天然差别,使两者在感知上有了界线。任何艺术都是以特定的方式存在,音乐与美术亦是如此。只不过音乐是一门纯粹的时间艺术,犹如流水一般在艺术的河床里奔跑。即使有过门,有停顿,也仅是蓄势待发,谋求达到“此处无声胜有声”的境界。美术却不是这样,完全由空间神奇的大手掌控。凝固成有形的载体而默默无语,把喧哗收敛得无声无息。但无论两者各自具有的特性和旨趣多么有别,但彼此总是相互追逐,互融互汇,让各自的魅力平添了许多色彩。这样的例证很多,比如我藏室的汉代《说唱俑》。空闲里我时常端详无名的先民用泥土雕塑的艺术珍品,这是一尊多么狂放夸张的雕塑啊,陶俑左手紧抱小鼓,右手持鼓槌,腰身使劲前伸,嘴唇唅张,载歌载舞,兴奋忘神,整体构成充满旋律跌荡的艺术画面,让你耳畔宛然响起欢快的鼓乐。在这里,感悟与体验,让语言的诠释变得苍白空洞,真正的只可意会,不能言传。若要硬说,两者最简洁的共通之处,说白了是让人的视觉和听觉受到刺激,都沉缅于陶醉之中。
  有多少人在追逐着陶醉。陶醉成了生活中最高的目标。陶醉与麻醉不同,麻醉是把人的意识消灭,没有香辣酸苦,没有愉悦和疼痛。常在银屏或在现场,耳闻目睹医生用冰凉锋利的刀刃,肢解开人的肌体,嘶嘶的声音依如眼镜蛇的信子,恐怖且寒碜。挥刀裂体,熟练得像古文中的庖丁解牛,游刃娴熟。手术台上病人死尸般没有知觉,只有殷红的鲜血,波动的心脏检测仪器,证明生命的存在。这些都是麻醉的功效。陶醉却非麻醉这样单纯,可借助药物的操纵。陶醉是让灵魂沐浴,沐浴之水要温馨有度。感官与心灵默契才能达到陶醉的境地。以耳朵为例,音乐以它那不可琢磨的韵律,在人类生活的许多领域给人陶醉的机会:在烛光摇曳气氛肃穆的教堂,虔诚的信教徒合抱双手,在巨大的管风琴旋律声中,齐声高唱圣咏歌;在硝烟弥漫,刀光剑影的杀场,战士挥动双脚和谐着战鼓军号,冲向敌阵;夜半更深,万籁俱静,轻柔的琴声在夜空中飘荡,一位骑士弹着曼陀铃,唱着柔情似水的情歌,翘望阁楼里的心上人从窗台上探出倩影;在炽烈的狂欢节上,醉男酒女们踏着节奏强健的舞步,扭动腰肢,银光闪闪的铜管乐队演奏着疯狂的舞曲,像魔法师一样,指挥着人们永无休止的狂跳下去,就像神话传说中的红菱鞋一般;在鬼气森严的祭祀仪式上,香烟缭绕,旗幡摇曳,在悠扬冲和的鼓乐声中,匐伏叩首,祈求上苍;在民间传统的婚典或葬礼迎送队列中,十几支唢呐吹奏着嘹亮高亢的曲调,将气氛衬托得酣畅淋沥,使悲的愈悲,喜的更喜……凡此种种,音乐的韵味淋漓尽显。
  音乐的魔力,让许多人敬畏。“夫乐者乐也,人情之所不能免也,乐必发于声音,形于动静”。中国古代先哲早就如此阐述。托尔斯泰,这位人类伟大的文学巨人,坦陈自已对音乐的看法时明确提出,心甘情愿把艺术的最高桂冠献给音乐。“我喜爱音乐胜过其他一切艺术”,他甚至声称:假如有一天整个人类文明的成果注定要遭到毁灭,他唯一感到惋惜的,就是音乐。然而出于对发乎心声、自由不羁的艺术女神的畏惧,中外哲人总想给她套上一幅坚固的笼头,力图使他成为道德的奴婢。正如西汉学者刘向所言:“凡从外入者,莫深于声音,变人极快,故圣人固而成之以德曰乐。”有人把南唐的灭亡归咎于声乐。南唐皇帝李后主,治国平天下属弱智低能,但他在音乐和文学上却实属无与伦比的天才。他终日沉缅于歌舞诗词,自已操办宫廷文艺汇演,吹奏笛子,填词谱曲,才华横溢。南唐江山就这样在歌舞乐曲中迎来末日,自已也成了阶下囚。同样例证,还有宋徽宗。把音乐视为朝廷灭亡的罪魁祸首,纯属无稽之谈,但又从侧面明证了音乐的魔力。
  陶醉音乐之中,人便有了朋友,有了人生知已,即知音。知音最著名的是琴师俞伯牙与樵夫钟子期。故事源于《列子·汤问》。书中记载:“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伯牙鼓琴,志在登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两人遂成挚友。后来钟子期早亡,俞伯牙知悉后,在钟子期坟前抚弹了平生最后一曲,便尽断琴弦,终生不复鼓琴。文人金庸演绎了现代版的“高山流水”,《笑傲江湖》中的衡山武侠刘正风与魔教长老曲洋,一个是吹箫高手,一个是弹琴大家,因了音乐而使正邪结交,水火相容,惺惺相惜,以性命相许。双双临死前的一曲“笑傲江湖”,抑扬顿挫,回肠荡气,令人感慨。上述是文学典籍中故事。以文学传神的描绘音乐的,首推白居易的长诗《琵琶行》:“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当你面吟读上述文字,这首事实上并不存在的曲子,却似有瑟琶女在你眼前演奏凄婉伤感、清丽高绝的曲调,且动人魂魄的感觉。它撞击你胸膛,震撼你的心扉,让你血脉贲胀,久久难以释怀。
  语言的发明,把人类从纯粹的动物世界中划分出来,为人类混沌黑暗的精神世界开辟了一块新天地。但诚如恩格斯所言:一种进化,同时表明着另一种退化。我不晓得古人类是否真如《尚书·尧典》中记载:“击石拊石,百兽率舞”,其声音是否“穿云裂石”“余音绕粱”“石破天惊”,但当你置身大自然的怀抱,谛听夏蝉在柳荫鸣唱,百灵在槐枝婉啭,猿猴在两岸长啸,牛羊在山坡欢叫……这些来自动物世界不同物种喉咙,演奏的美妙神奇的旋律,犹如心灵的盛宴,无论是高贵的贝多芬,还是低俗的超女,都不得不自形惭愧了。而对我辈凡人俗子,聆听大自然的旋律时,只是遗憾:人类为何只长了两只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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