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爱
（一）消魂蚀骨曾经无数次憧憬爱情，无数次描绘爱情，然而当爱情突如其来的时候，我手足无措。不可思议的感觉啊，有如盘坐云端，飘飘然不知所踪，有如置身浪尖，汹涌澎湃难纳狂潮，有如怀拥烈火，热血沸腾无比躁动。一句话以概之，永不平静。是的，不能平静，内心如此，言行亦是。我在办公室里来来去去，在工地上来来去去，在空旷的田野里来来去去，我来来去去地走着，恨不能走到焱子的身边，携着她的纤手，与之私语；恨不能怀抱她的细腰，坐观日出；恨不能枕着她的柔肩，静听鸟鸣。我或许是幸福的，日日想着念着的人儿仿佛就在我的眼前，伸手可及，但实际上我们相隔两地，我又何尝不惆怅？
时时的见面自然不能，可依凭的，惟有电话而已。频频的短信传递，稠稠的电话情语，虽然聊解渴求，但仍不能释放心中依恋之万一。这样的惆怅和依恋，非见面不能解除。
无疑地，周末是我的节日，是情人节，更是狂欢节。节日的清晨，我着盛装，迎晨曦，踏朝露，悄然上路。空气如此的清新，鸟鸣如此的清脆，薄纱如此的朦胧，我自觉是仙人，足蹬祥云，耳闻仙乐，手执净瓶，冉冉前行。
清晨的焱子，云鬟蓬乱，桃腮猩红，醉眼迷离，拥着衾被，呢呢喃喃，如含苞的花蕾，如倦怠的仙女。我斜左在床沿，目不忍视，深恐唐突佳人。
事过境迁，现在回想，当那天我这样望着焱子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故事的高潮，由此开幕。
焱子在我目光的抚慰中，睁开婆娑的双眼，嫣然一笑，来啦？
我立刻陶醉在她如花的笑容里，心的涟漪随之荡漾，被子从焱子半起的身上滑落，露出光洁的双肩，我微笑着轻轻放倒她的身子，捱好被角，说，再睡会儿。
她笑，你呢？
我看着你，我贴着她的耳说，你的睡姿真美。
她眨眨眼，真的？
当然，美不胜收。
她慢慢地合上双眼，又突地睁开，说，不，我要看着你睡。
我说，好呀，我闭着眼睛看你。
她咯咯地笑了，猛地翻身坐起，搂住我的脖子，快速地在我脸上亲吻一下，随即钻进被窝，蒙住头，露出双眼，带羞而笑。
哦，我轻呼，躯体不禁僵直。
这是一种怎样的感受！无法说，何须说。单一个美字，虽则简单，但足以描绘一切，表现一切。我是美到极至，美到颠峰了。
仿佛她的唇不是唇，是仙丹，是灵药，渗进皮肤，溶入血液，弥漫四肢。霎时间，臃懒控制是百骸，意识随着出窍魂灵，悠悠而逝。就此死去了吧，就此死去了吧！我隐隐看到了天堂，天堂原来是这个样子的——云烟缭绕，催人入睡。
焱子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怎么了？
我的脸立刻燃烧，我，我一时找不到任何词汇。
焱子拉起我的手，笑道，好啦，瞧你的傻样。
晨起后，焱子取出绣花鞋垫，说，看，再有几天工夫就大功告成了。
鞋垫上大红的牡丹业已完成，密密的针脚随着各类色彩细腻地勾勒出牡丹的花蕾花瓣。谢谢你，我摩挲着焱子手指上的茧痕，辛苦你了。
焱子抽回手，说，什么呀？你要再这样，我生气咯。
我说，我是真高兴啊，你没感觉出？
焱子眯着眼，感觉到了呀，可不知道其中的缘由，敢情因为这双鞋垫？
刁蛮，我说，明知故问。
哎呀，焱子夸张地提高了声音，这鞋垫可不能随便送人，一句谢了辛苦呀什么的就想白得我几个月的血汗成果，是不是太过分了？那是绝对不行的。
自然，我接过话头，这鞋垫不单是你的血汗，她是你的心，是你给我的定情物。
何，焱子跳起来，用鞋垫轻拍我的头，刚才假惺惺地客气，现在倒不要脸了。
我性情本来木纳，在焱子的诱导下，渐渐活跃，我明察秋毫，可不能辜负了你的情意。
好哇，焱子歪头盯着我，说过的话要算数，不许反悔。
什么话？我反问。
讨打，焱子扬起手掌。
我发誓，绝不反悔，如反悔，你打我。我强拉着她的手拍在我的脸上。
焱子幸灾乐祸，该打，不是好人，看似忠厚，实则奸猾。
沉浸在这样的氛围里，时间的流逝是不经意的。太阳悄悄地爬到我们头顶，把我俩的影子杂乱地揉成一团，塞在椅子底下。虽近寒冬，明朗的阳光仍不吝赐予我们满鼻子细密的汗珠，偶有威风轻送，殷切地抹去我们的燥热，罩上一脸的阴凉。恋巢的鸟儿放弃南飞，休憩在安逸的家园，享受着音乐的盛宴。
焱子偎依着我，喃喃地说，我喜欢这样的地方，我喜欢这样的生活。
我搂紧她，那我们就这样生活。
焱子室友王敏来到天台，呵呵地笑，什么时候了，还不起床？
我坐直了身子。
焱子道，王敏，怎么这么不正经。
哦，不好意思，打扰你们的正经了，王敏笑着走开。
我和焱子相对一笑，焱子说，时间不早了，吃点东西。
照例是绿岛，轻柔的音乐在咖啡厅的各个角落游走，碧绿娇嫩的仿真藤蔓环绕窗台柱榭，缤纷的烛火飘飘弋弋。满目的翠绿与融融的光芒协调地柔和在一起，仿佛置身春天的田野。三三两两的男女或品茗，或私语，或沉思。焱子伏身桌面，轻捻烛火，烛火突突地跳动，映在她娇憨的脸上。
我问，想什么？
焱子道，烛光真美，可惜不持久。
我说，蜡烛的数小时和人的一生是等同的。不同的是蜡烛时刻都在燃烧和精彩。
焱子若有所思，我不奢求什么，唯愿片刻的精彩。
我说，精彩过后的平淡才是生活的真谛。
焱子说，平淡才爱是真正的精彩。
我赞同，说，焱子，相信自己，你会得尝所愿。
焱子微微苦笑，缓缓搅动着咖啡，摇头不语。
我问，有心事？
焱子说，没有啊，哲学家探讨哲学嘛。
旁座的一对青年男女情绪激动，声音渐次升高。那女人泪流满面，喋喋不休的诉说着。男人轻叱，你对不起我在先，现在两不相欠。女人辩解，谁没有过去，你说过不在乎的。男人冷笑，可笑，男人不是人，天下的男人一样，谁不在乎？女人压低声音，近似祈求，你好绝情！男人轻蔑地斜视着窗外，不置可否，女人掩面冲出绿岛。
焱子面有戚容，问，天下男人一般？
我笑，不可能，世界上没有绝对相同的事物。
虽然形式大同小异，本质却是相同的。
我说，你没有抓住问题的本质，这样说或许更恰当，善良的本质相同，丑恶的形式各异。
焱子说，你不懂我的意思。
我愕然，焱子转动着咖啡杯，说，我们真成哲学家了。不探讨这个难缠的问题了。也许你是个好男人。
我纠正，不是也许，是绝对，你不信任我？
焱子噗嗤笑了，时间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话不是我说的。
那么让时间作为我们的见证人吧。
时间？焱子似笑非笑，时间检验真金，也暴露丑恶。但原我们能相守一生。
我说，这么悲观？有心事？别瞒我。
焱子局促地说，哪有啊，当然啦，前程一定是美好的。
天色暗下来，我和焱子并肩走在街上。朦胧的夜色拉近了我们的距离。焱子挽着我的手臂，紧紧偎依在我的肩上。夜市开始热闹，小吃摊主的吆喝声响了起来，霓虹灯闪耀着绚丽的光彩，歌厅传出咚咚的节奏声，数条宠物狗在人群中穿梭，几个幼童挥舞着胖胖的手臂，摇晃着向前飞奔，他们的身后，弯腰跟着迈碎步的父母。
焱子美目四顾，神采奕奕，说，真美，真好。
我说，心情美了，万物都美。
墙上的时钟指向十点。我们相偎坐在床沿。
焱子呼出的鼻息在我的脖子里游走，两只相握的手心里微微沁出汗水。我听到了心跳声。
焱子问，你爱我吗？声音细若蝇蚊。
爱，我郑重地说。
焱子抿着嘴唇，羞羞地笑了。她捧起我的脸，细细地端详，柔声说，我也爱你。她仰着头，几缕卷曲的刘海垂下，飘荡在额前，潮红的脸闪着异彩，美丽的眼帘半合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栗，精巧的嘴唇轻启，热气半隐半现，丰满的胸脯上上下下地起伏。
我的呼吸便得浑浊，一条火龙在腹腔闪躲腾挪，汗水积压着毛孔，急急乱窜，身体开始膨胀。我搂过焱子，把她放在床上，
焱子脉脉地望着我，说，我要你，我要给你，你是我的。
我猛地抱住她，说，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焱子除去了自己的衣衫，美丽的丘壑慢慢地呈现在我的眼前，我窒息了，慌乱了。
焱子把我带到她的山峰上，我感受到了柔软，一如她的柔情，让人难以抗拒，让人难以割舍。
焱子呢喃，来吧，来吧。轻轻的握住我的身子，导入她的体内。
我疯狂了，来来去去地奔突着，前前后后地开垦着，上上下下地冲撞着。在焱子欢愉的呻吟中，世界轰然倒塌，我爆炸了，崩溃了，紧紧地夹裹着焱子，低地地粗吼。
我把自己深埋在她的峰峦间，在弥漫着异香的大山深处，留恋往返。
焱子抓挠着我的头发，反复吟哦，噢，我得到你了，你是我的了。
我亲吻着焱子的眼帘，焱子，你好吗？
焱子点头，恩，好幸福。
我说，我没想到会这样美的，焱子，我爱你。
焱子说，记住我，记住今晚，记住我。
我衔着她的双唇，轻轻地吸着，我要永远爱你护你。
（二）再行通州
怀有璧玉，我何其幸福，但同时又何其忐忑。富康之家护院重重，贫寒之室徒有四壁。很浅显的道理，财富需要包裹起来，保护起来，不容外人觊觎。这正是我此时的心态。我于巨大的幸福中，捕捉到了不详的影子，无缘无由，无根生影，我预感到我的幸福必是一现的昙花，虽然绚丽，却只能辉煌片刻。幸福与不安的交错情感，直白的陈述已无力呈现，我用日记的点滴汇成思想的汪洋。
××年××月××日 星期×
“幸福还不是不可能的”，这是我新近的发现。
昨天到今天，我过得甜极了，已至于非要把这甜写下来不可。
啊，焱子，这世上是很多好东西的，譬如美酒、金钱、权利，但我只要你，它们哪有我的焱子好，有了你我就忘记一切，我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要了，因为我什么都有了。
与你在一起没有第三人的时候我最快乐。坐着也好，站着也好，说着话也好，沉默着也好。我过去是有过快乐的，但何尝有过现在这样的快乐法！
爱啊，它是甘草，这苦的世界有了它就上口了。
焱子，叫着你的名儿，我就看到你的影。你的影扰着我，叫我不能静下心来写写完整的话。有什么法子呢？我就这样一个人，那么就将就着我兴奋的神经，把脑海你跳着的，蹦着的词语句子顺序的记下来吧，管它通畅不通畅呢。
一天的功夫，我怎么又这么得想你呢？那么强烈，似乎非要见到你才心甘，才痛快！我的胸膛并不大，决计装不下整个的宇宙，我的心河也不深，常常有露底的危险，我即使小有文才，却也不是天生的，我所有的文字是勉力而来的，我唯一的靠傍是刹那间的灵通。我不能没有心的平安，焱子，只有你能给我心的平安。在你爱的沐浴里，我享受着无边的心灵的平安。
××年××月××日 星期×
我如何不感谢上天，我曾自以为是陈死人。我没有金钱，也没有权利，我自然是穷人。谁想得到，我还能尝到生活的甜美！这是怎样奢侈的时刻，我从此是一个富人，再也没有抱怨的口实，我已经知足。这时候，天塌下来，地陷下去，霹雳打在我的身上，我不怕死，我满心的只有感谢。哪怕焱子你有一天变了心，不再爱我，那时我的心就像莲蓬似的布满了窟窿，我所有的热血都从窟窿中流走，我想我还是不会怨你的。上帝的发落永远是公平的，我们永远不能批评，不能抱怨。
××年××月××日 星期×
恋爱中人的心境，是时刻都在变化着的，是不可琢磨的，昨日我还是那么甜美，现在又是这样苦闷。焱子，我爱，你体会不到我对你有多爱。我嘴里不说，嘴里说出就变味，听起来就不那么真实。焱子，你要尝试着看我的心，它真的在为你跳动着。我爱你大部，我是想爱你全部的，可你只给了我你的大部，这是我苦闷的根源。我多想时刻见到你脸，望着你的眼，你却未必高兴，说不定回腻烦，所以你只给我晚上的时间。我应该满足了，应该是满心的幸福了，这些都是你的恩赐啊，但我还是有些苦闷——人心不足蛇吞象
××年××月××日 星期×
今天我满心的欢喜，焱子，你自然知道原因，周末对于我俩的珍贵，那是毫无疑义的。我时常做着梦，在梦中也在期盼着周末的来临。我本来是想看些书的，我对你说过，要好好地看书，我的确是想的，但你也要理解我，一想到明天又能见到我的可人，我的心，就跳跳的，老不停下。真是没法子看了，我一点都没看。上午是做在办公室玩游戏过去的，下午跟着几个同事去一农家买了些栗子。那栗子长得真好，大大的饱饱的粒儿，还便宜，两块五一斤，城里得三块多呢。我也想买一些，走时忘记带钱，又不好意思向同事借，只好割舍了。农家挺远，一路过去，路边全是鱼塘。焱子，我不知道鱼儿原来也是那么有趣：站在塘边，跺跺脚，或者拍拍手，成群的鱼儿片刻间就汇集到了脚边。它们以为我要喂食呢，想得美，不过逗你们玩玩。到农家去，从农家回来，我脚走得痛了，你一定会说，笨。呵呵，笨就笨吧，你愿说就说去吧，只要你愿说，我就愿意听，我是我违心地夸你，你自己肯定是不知道的了，你说“笨”时的样子，我感觉比天仙还好美！悄悄告诉你，你不说我心里反倒会痒着呢。
明天又能见到你了，焱子，你不要厌烦我的罗嗦，我是无可救药了，这一天里，我的心就被这个念想紧紧地缠着，绕了一圈又一圈，不是不挣，实在挣不脱。本来没想到要记这些的，怪零碎，记下来你也不一定愿意看，可半夜三更的，也就只顾写着痛快了。
××年××月××日 星期×
徐志摩曾在给痴爱的“曼”的日记中写道：恋爱是生命的中心和精华，恋爱的成功是生命的成功，恋爱的失败是生命的失败，这是不容疑义的。
我是体会到了，我几曾有过这般深刻的感悟！
像那样的艳福世上能有几个享着！那样奢侈的光阴这宇宙间能有几多？“昨日犹梦高烛红，今日消魂竟毕宵”。
焱子，我原先只是一心一意地想着你，想着见你，想着和你好你说话，想着和你散步，并没有其他。我何尝有过这样的际遇！真是始料未及，我又欢喜又激动。从此，我可以完全地信托你了。
但焱子，我有些后悔了，焱子，你怎么骂我都可以，我还是要说出来，不说心里不塌实。你全部的付出，我自是满心的幸福和告慰，我都幸福得想跳了。但手里一旦攥着好东西，那是无论如何也不想松开的。我怕有一天你变了心，再也不理我，任我怎样的痛苦，就是不理我，我怕，真的很怕，如果那样，不如现在就撤退。你心里一定很恼怒，把什么都给我了，我还有这样的疑义！我是相信你的，可那样的预感还是存在我的脑子里，想甩也甩不开。焱子，你会吗？别恼，我知道你不会，可没有你亲口的承诺，我的心是不会塌实的。你就对我说了吧，亲口答应你永远不会的，我就一点烦恼也没有了。
××年××月××日 星期×
焱子，你肯定相信我是想你的，但要描绘出我想你的具体形象来，必定是不能的，别说是你，我也不能。
感情到真挚而且热烈时，不自主地往极端的方向走去，恨不得把你整个抓过来，不单是身子，连你的性灵，也绝不放过。我要你绝对的全部——因为我献给你的也是绝对的全部，那才当得起一个爱字。在真的互恋里，焱子，你要尽量把你的一切全给你的恋人，自己不要有任何的保留，更不要隐藏。爱是人生最伟大的一件事实，如何能不完全！一定要整个换整个整个化入整个，象血融入水中。
焱子说，她要再行通州，预感如此迅猛地变为现实，我始料危未及。
××年××月××日 星期×
焱子，如何才能把我的所想写出来！
又可以见到你了，自然，毋需说，我这心儿，真是无法形容的高兴，我是数着日子，一天一天好不容易熬到今天的，一周的期待，一周的盼头，都集中到这一天了！所以今天的快乐，也显得格外的突出些。可明天却是我快乐的终结，我的快乐从此到头了。我原本就有预感，不过这么快接来临，却是我不曾预料到的，于是我的痛感又分外地增加了几分。
我何尝成心与你生气，你整日的欢笑，整日的愉悦，才是我全部的愿望。我想索取的，尽管是你的全部，却并没有真的取走。成天累月在外奔波，我何尝不知道枯燥的威力，我给你白天的自由，随你怎样玩乐，越疯越好，你越疯我越开心，我只要你晚间的时候，把你的快乐告诉我，和我分享分享，这要求不过分吧，焱子，你却感到厌烦！老是关着机。我并没有成心的生气，只是看到了爱情中的小缝罅。
××年××月××日 星期×
我是彻底明白什么叫如胶似漆了，真有那样的滋味！我是上了天了，我原以为，只有天上才那种如仙般的快乐，我是如此不情愿离开那个欢乐窝，若如人催逼，我定要赖着不走，一辈子不起来我也心甘，死在那儿也心甘。
可是焱子，你却说要走，把我从快乐的颠峰推到痛苦的谷底！不仅带走了我现在的快乐，恐怕我以后及至终身的快乐也将不复存在了。你说一个走字多简单啊，我要承担你走后留下的迷茫和无助却是多么艰难！
焱子，昨晚我问你会不会把我忘记，那是我最大的心结，我一直是有这样的顾虑的，我希望你帮我解开，然而不能的，你的承诺只是暂时消除，终究无法根除。焱子，得承认，迄今为止，我享受过的最大的快乐都是你给予的，那都是怎样快乐！这辈子也无法忘怀！但焱子，恕我多疑，我想我将来最大苦痛，也必将是你所赐。爱得越深，伤得越深，爱也是一把锋利的刀刃，是会饮血的。现在我已经隐隐闻到了血腥味。
焱子，我不说，你也一定能感觉我的隐忧和痛苦，可是你仍要走，那自然说明你走的决心是定了的，我还需说什么！你那日说，你凭什么不要我走？我已清楚，我是留不住你的。你走了，尽管我很痛苦，但我会把痛苦深埋在心底，独自一人承受。我绝不会恳求你，爱情是自愿的，最讲究心甘，乞求来的有什么意思？宁愿丢了不要。
焱子，我自是希望你很快地回来，长久些也无不可，哪怕你走得在远些，就是走到天涯海角吧，只要你能给我以希望，不要使我希望的火焰熄灭，使我确信你还爱着我，我是能等下去的，是能忍受离别的苦痛的。可是为什么，焱子，为什么我总有一丝感觉，你定是一去不复返了？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只有你亲口说，你也是爱着我的，你不会离了我的，我的心就能稍安。
焱子，我是趴在床上写着这些文字的，开始的时候，回忆着昨晚的甜蜜，我的全身还洋溢着幸福，再写下去，心开始冰冷，现在，我简直就是在冰窑子里坐着，快成冰块了。我不能再写了，否则，我成了冻肉，焱子，你可逃脱不了责任，我的父母亲朋会向你要人的，你可怎么办？
算了吧，不写了吧，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尽头？
××年××月××日 星期×
唉，这些日子我都没有写的心情，一想到你的走，我还能有什么情绪。你真的决定走了吗？就没有一丝留恋吗？你老早就说走，几个月前就说过，到了定下的日子，却往后延，一号的时候，你又说走，我以为过了那日，立即就走的，却并没有真的动身，这次，你定下的日子，一定不会再更改了吧？八日，本是个吉利的数字，带给我的却是别离。
这几日我恹恹的，焱子，生于贫困中的人没有酒肉并不打紧，他已经习惯，但如其突然一个好心人的富人给了他一只熊掌品尝，坏了，他从此难以咽下糠糟了，这和要了他的命有什么区别！我真舍不得你走，你刚给过我甜蜜，现在又生生地带走，这是何等的残忍！早知这样，还不如当初不就给呢。
××年××月××日 星期×
焱子，明天就走了，这次，再没有一丝更改的可能了，你是铁了心义无返顾真的要走了。我一直想去送你的，我早感觉出来，你不愿我的相送，可我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去与你告别的。焱子，你说得对，你不喜欢离别的场景，我何尝不是！这是你要走的，我没撵你！我已经决定了，你反对也没有用，我想真真切切再看你一次，我还没仔细地看过你呢，我要把你的眼，把你的鼻，把你的嘴，以至于你的每根毛发，都要看得清清除楚，刻在脑海里，哪怕你将来不回来呢，我好歹也有个念想！焱子，你同意了吧？不要违心的同意，要真诚地邀我。
谁想事情起了变化，焱子啊你不知道我多恼火，早不早，晚不晚的，我闲着的时候不来，我有事的时候，倒好，人来了，工作来了，俗事来了，缠着我不放，我有什么办法！刚好称了你的心愿，焱子，你满意了吧？我明日不送你了，眼不见，心不烦，你清清爽爽地上路吧。
焱子，我们为什么要吵嘴？我真没想到今晚我们还会吵嘴，那决不是我的计划！我敢起誓，我也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一定是鬼神的作崇！焱子，你要相信，不单是这次，以前有过的所有不快，都不是我的预谋和成心，都是出乎我想象的意外。我不想和你吵嘴，就算我不痛快，我宁可憋着也不愿以吵嘴的方式烦扰你。焱子，想必你也看出了，不是预谋和成心，那一定是自然和真实的流露，是我不小心，让紧闭的心思豁了口，内容就现了原形。
也罢，这次我们抛开一切，来场生硬的、尖锐的、针尖与麦芒的对话。焱子，吵嘴也是交流，别不信，吵嘴的确是必要的，有些想法是非要吵嘴不可说的。
焱子，我的语气也许是重了些，我说着话的时候，由着一股激奋，忘记了约束情绪，肯定是伤了你了，我好后悔，可惜收不回来。焱子，你怨我、怪我都是应该的，我确是太生硬了。可焱子，剔除我话里含情绪的部分，还是可信的，那正是我的顾虑和苦闷。我只愿你听了我的话，把它们进到你的心里去，再掂量掂量分量，你就明白我对你沉重的爱了。
焱子，不留神，近一点了，我还有很多话要说的，我总觉得对着纸比对着你我的话更多些，更流畅些，你知道这原由吗？唉，还是不说了吧，说了有什么用，反正你是铁定要走的了，说出来又会惹我伤情了。
焱子走了，带走了我全部的快乐，留下了无限的依恋。
××年××月××日 星期×
焱子啊，你终于走了，汽车载承着你，向远方飞驰而去，我的心啊焱子，它紧紧地附在你身上，跟随着你去了。
昨晚和你的吵嘴，伤了我的神，弄得我很疲惫，虽也睡了些时候，却不塌实，半夜三更的，你又发来一通信息，搅得我好不安生。焱子，你总算说了些你心里的话了，为什么不早说？非要弄成现在这样，连睡觉也不囫囵！不过，我究竟还是开心的，虽然这开心里有着心酸的成分。焱子，我对生活的索取是极少的，对爱情的要求是极低的，我很容易就能在细微之处获得满足，我想有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的相处，你对我已然是明了的，
焱子，我自是不希望你走，你是我爱着的人，我怎能不想着和你日夜的厮守呢？我怎会愿意丢了现成的见面的幸福而去受那思念的煎熬呢？我对你发火不也正是因为我爱极了你的缘故？你一时不接受我不会见怪，我希望在不远的某天你能悟我的苦，能悟我的心。
焱子啊，其实我多少是能窥探一些你的心思的。我说你不自信，你对自己没有把握，对我们的爱情没有信心，你不会完全否认吧？我说你的这次远行，并非只本着赚钱的唯一目的，还有着其他的你自己不愿深究的深层次的因素的促成，不是无中生有的吧？
焱子，木纳我诚然是有的，但如果你只看到我的木纳，说明你并没有深入到我的内心，我的爱还没有化入到你的爱中，我木纳是有的，焱子，我木纳的只是外表，我还有激情，还有浪漫，它们就藏在木纳的面具下，它们蹲在那儿，并没有睡觉，只要你，焱子你，揭开面具，它们就会跳出来，在你身边拍着手，唱着歌，跳着舞，逗着你乐，逗着你笑，焱子，你没看出来，我有着木纳的外表，也有着火热的内心？有着柔弱外表，也有着坚毅的内心？有着温柔的内心，也有着倔强的内心？焱子，说句自己不好意思出口的话吧，我是个丰富的人，你眼中的我只是冰山一角，还远不完整。
焱子啊，五点了，你怎还不给我信息？到了吗？这么远的路，多够戗！上午我忙了些，下午却没事，在办公室闲着，面前摊本书，做着看书的样子，心却早飞了，我掐着时间数你的路程，想现在你到哪了？现在你到哪了？你在路上一路跑着，我在这里一晌地算着。时间可真是慢啊，它哪里体会到我的焦急，只管慢腾腾地挪着碎步！幸灾乐祸的样子，瞧得我心里直歪腻！
天是无情的，板着公正的面孔，说黑脸就黑脸，我是丝毫的办法也没有的，只恨不得焱子啊你插了翅膀，立刻飞到那城市的上空，在朋友的家里降下来，洗把澡，去了仆仆风尘，再把疲惫的身躯放进柔暖的被子里，美美地睡上一觉，唉，睡觉多美，你昨晚一宿未睡，紧跟着今天又赶了这么远的路，你又不是铁人，还不知道累成啥样呢。
焱子，我得吃饭了，再晚食堂关门了。
我从椅子上想站起，竟没成功，坐了一个下午，整条腿麻了，没点知觉，连腰也隐隐作痛……
（三）绝望的等待
世间万物，莫不是阴阳相通，否泰相连，大喜与大悲，大善与大恶，无一不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环环相扣，丝毫不爽。当我在幸福的汪洋中徜徉时，何尝想到，痛苦的巨浪已朝我迎面扑来。巨浪撕破了我的衣衫，割破了我的肌肤，撞碎了我的心，当我从巨痛的昏厥中醒来时，我有了新的感悟。
××年××月××日 星期×
雪，你现在在干些什么？我很想知道，在睡觉吗？上班了吗？困吗？精神好吗？还疲惫吗？凡此种种，都在我想知道的范畴。我确是没有自制力的，昨日你明明说了你的话费将尽，停机恐怕是片刻的事了，我还是止不住地想你，想着有什么法子和你说说话，哪怕一句两句呢，不，就一个字也成啊。毕竟只是我的痴想，疯想，哪有法子可想，假如雪你刻意的不和我说话，以此为开始，再不和我联系，我也是丝毫的法子可想的，只好受着相思的煎熬，艰难地维持生活。
雪，今天我是在等待中度过的，虽然你昨日说，要在有了新的号码后才和我联系，但我还是盼着你的来信，我又在办公室里坐了整天，手机就在我眼皮底下躺着，我是那样地盼啊，等啊，它却一声不吭！
现在什么时候了？雪，告诉你别吃惊，近一点了，我的周围全是呼噜声、梦呓声、磨牙声，我自然也很困，这两日我吃不好睡不香，我的精神是无法形容的委顿，我是早存了睡觉的想法，可至今还没合上眼，雪，想必你也有过这样的体验？谁意虽然很浓，可因为惦记着一件事情，哪怕是暂时的入睡了，神经还照样紧紧地绷着，好象随时都准备着醒来。我现在就是这样的状况，夜如此深了，手机不响是肯定的了，但是雪，我还是放心不下，万一你在深夜里醒来，想起了我呢。我是睡一会，把手机打开，睡一会，又把手机打开，看看有无你信息的到访。真是折磨人啊，近两点了，我才下了决心把手机锁进抽屉，总算把眼睛合上。然而还不彻底，半梦半醒中，我还在开机、关机不停地忙乎。
雪，我这样地想你，你想我了吗？我给了你我全部的想念，我把我整个的思想，整个的心灵，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了。爱情讲奉献讲牺牲，讲无条件，其实是不能的，爱情是讲回报的，单单给，而没有纳，爱情的水源从何而来？
××年××月××日 星期×
还是没有消息，雪，你怎么不给我来消息，只言片语也好啊，为何把手机关着，就算没有话费吧，那也不必关着机，何况没有停机呢。雪，我要的，你肯定知道，我要的不是多贵重、多烦琐、多困难东西，我要的不过是一声问候、一声报平安，我悬着的心也就能放进肚子里去了。昨晚我还在想，雪你定是白天睡了爽然，还觉不够，接着又睡，顾不上与我的联系，那也是可以想象的，我正希望你有这样的休息。但今日，雪，你一定不会让我这样无休无止地等下去了，你难道不心疼我这等待的煎熬？早上我是怀着希望起床的，再怀着希望在办公室里苦等的，到了晚饭时间，我想，不必多久了，雪你就会发信息来，那是毫无疑义的了，我着什么急，我的苦痛都是自找的，和雪你有什么关系？你是不应该受到我的怀疑的，我对你有一丝的怀疑和怨恨都应该被刀刮。
可始终没有你信息的影子，我坐在床上，眼睛盯着电视，电视里人来人往，我并没有看到它们，我全部的精力，都在那被攥在手心的手机上，雪，我正全力地倾听手机的响起，雪，你自然想象不到，如果你想象和感受得到我的不安和急迫，你一定会及时地给我一个字，一个音符，是的，那是肯定的。
雪，不必再述说我等你的消息到何时，不必在述说我在半睡中的屡屡开机，不必再述说延续到梦中的焦急，述说又如何，反正你是铁了心无论如何也不开机了。我的这些苦痛，完全都是自作自受，和你，雪，一丝的干系也没有，哪怕今晚我死了，想你想得死了，你也不知道，就算哪天你不小心得知了我的死讯，你也未必会掉一滴眼泪。
嗨，说这样的话做什么！雪是那样的人么？我怎能对你有这样的想法！除非我没爱过你，我的爱都是假的，我才可以肆无忌惮地把所有恶毒的想法强加在你的身上。我自然是爱你的，我对你的爱岂能用言语所能表达！
可是雪，你为何要这样？为何堵住我俩思想心灵情感交流的唯一通道？还堵得那么严实，一丁点的缝隙也不留？我还能有怎样的想法！你说我还能作如何的想法！真是没有念想了，雪，我有些灰心了，雪，这样快的灰心是没有道理的，是万万不该有的，可我实在憔悴得紧，我没有半分写下去的力气了……
××年××月××日 星期×
雪，今天是你走后的××天了，按照常理，你是无论如何也该向我报平安了——如果你真爱着我的话，真把我当作你的至亲的话，你确是不能再关着机了，哪怕你用朋友的手机呢，信息总是应该给我一条的。
又白等了一日，雪，为什么，你即使真的决定了与我分手，其实是不必这样的，招呼总是应该打一声的，就是陌生人的见面分手，点头致意也是不可少的。
我一直隐藏在心中的疑义又起了，雪，你是怪我不着的，你这样，疑义它如何不抬头！我几乎有半成的把握，这些天的关机，是你有意的作为了。
我何尝愿意这样想，可是雪，你给我一个不这样想的理由！我多蠢，也不必问了，也不必想了，也不必等了，那是丝毫用处也没有的，你的用心已是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我怎能还有着这么多的痴心。
可我又怎能不想……
××年××月××日 星期×
××日了，你难道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能肯定，我们再也没有见面的那一日了。你原本就存在这样的心思，跑到茫茫人海中去，让我断了寻觅你的念头，虽然你不说，但比直截了当的挑明更让我难过和不可接受。
我真是可笑，每日片刻不离地攥着手机，痴痴地等着你来信。我是傻到家了，多少人说恋爱是可以降低一个人的智商的，我竟然嗤之以鼻，以为那是明摆着的扯淡。还好，我还残存着依稀的智商，现在又有了复苏的迹象。想想这些日子，啊，难以想象，这就是我么？哪里是我呢？分明一个呆子，一个疯子！死死地揪着一个已不存在的东西不放，就像乞丐从潲水缸哭舀一瓢臭水贪婪地喝着——但那哪里是美食呢？我不是呆子是什么？不是疯子是什么？幸好我的周围，没有围观的人群，否则，不知道要闹多大的笑话！
我是不能再等下去了，这样等下去，还有个尽头么？
想想离别前的那个晚上，你半夜里给我的一通信息，我是何等的感动，以为自己上天了，有这样一份真情伴着我，就是死了也死得其所！哼，那时我真是婴孩般幼稚，差点没哭。感动中就莽撞地把心毫无保留地给了你了。愚蠢，有比我更愚蠢的人么！轻易地就丢失了立场，我这是活该，完全的自作自受，就应该给我这样一个教训，叫我永远警惕人与人之间是没有真诚可言的。
我是无可救药了，世界上有我这样的人，不是奇迹是什么！下午还那么愤愤的，决心不再理睬你，管你关机不关机，管你，爱关就关，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真不想和你有关系了，一丝的关系也不想有。但晚上还是忍不住地试拨你的电话，自然是照例的关机，你的意思还用去猜度吗？可我仍不死心，居然鬼使神差地拨通你家里的电话，希望从你家里获取你的信息，我定是患了痴心症了，而且到了病的晚期，没有挽救的希望了。
我自然是不想死的，为一段没有被爱的爱情去死，那不太亏？我有那么傻？我怎可坐以待毙，不就是忘记一个人，有那么难吗？我的这一生见过的人何止万千，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俊的、丑的，什么样的人我没有见识过，但在我脑海留存的有几多？有什么难的！从明天起我不会在拨你的电话，那是确定无疑的了。我有自救的手段，难道不可以看看书吗，不可以画画画吗，不可以写写文章吗，不可以练练书法吗？
雪，唉，习惯了，想改也改不过来，不要紧，再这么叫你一回吧，毕竟你昨天还被我真爱着。是的，昨天我还那么强烈地盼望你的来信，急切地想知道你的身体安康与否，工作顺利与否，和朋友和谐与否，现在已经不觉得重要了。
我的心那么痛，它正渐渐冷却，我趴在床上，暖气开得十足，还是止不住全身的发冷，支撑着写字的胳膊造就麻木，麻木又怎样，我恨不能全身都麻木，那才好！写到这，我问，怎么写出这些话来？这些都是从我的笔端流出来的？有那么一瞬间，我是不相信的，我一直怀着愿望全力地去爱你，多么快，现在却要抽身！我能不痛？你要是换了我，又有什么奈何，不抽身，难道还要在里面胡搅，那只会陷得更深。我不再等你的决定，是千真万确，不可更改的了。
写，写，怎写得完……
××年××月××日 星期×
你又何必来信息，这比不来更让我灰心和痛苦。你永远关着机，要么换了号码，完全断绝了我的希望，完全不告诉我其中的原由，任由我编造为你解脱的理由。你何必挑明，让我永远只当它是我的猜疑不是更好？你却说出来，说想忘记一切。连我对你残存的最后的希望也被你破坏！自我安慰的机会也别想有了。
想忘记一切？哼，哪里是想忘记，你何尝在乎过我，所有的这个过程，你都是看客，你看着我昏天昏地、一相情愿地爱着，恨着，念着，你何尝参与进来！何尝动过真情！玩得剩腻，拍拍屁股，走人，管你要死要活！现在又说想我了，你不觉得可笑！
我现在的情绪很有些波动，眼看就要失控了，思念你的话就在嘴边溜达着，随时有漏出来的危险。我怎能够！所做的决定是决计不能更改了。这些天我把你想得天翻地覆，你却那边打定主意抛开一切，我还有什么意趣和诉说情怀！才两句，你又生气了，那就算，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决不会再自讨苦吃。
××年××月××日 星期×
昨日睡了大半天的觉，今日的情绪有了明显的好转，呼吸似乎顺畅不少，也可以平静地想一些问题，写一些东西了。
雪，我那晚虽是作了决定，心理究竟还是留着一丝希望的。前日你来信时手机响起的一刹那，我是满心的欢喜和激动，我何尝不是时刻在等待这声声响！但也共存着不少的怨气。我想你的软语温言能导出我的怨气是毫无疑问的，我哪里想得到，仅仅开了个口，又使怨气更有了恶化的迹象，这绝不是我所求的。依现在的情形看，是没有多少和的希望了，即使有，那爱也不完全了，那爱里，过去是有着小缝隙的，现在缝隙变得大了。我自然还愿意爱你，但不会无保留地爱，也不是非爱你不可活了。人在没有痛过前，想着痛是如何的可怕，待痛过了，反倒没了恐惧，心因此得到安宁。
××年××月××日 星期×
事情的变化真是不可预料。
我本是起了必死的决心的，谁想又起死回生。
雪变了不少，现在是每天必给我发信息了，心理是多么奇妙啊，前些日子我多想要却不可得，现在反而没了激情。想自然是想的，却没有了非见不可的欲望。
开始几日，我拼命地强压自己钻进书堆，往往适得其反，现在恰好反过来，不看书觉得发慌，看着书，就忘记了整个世界——这是好的开始。
生命里不可以没有爱，但爱不是生命的全部！爱还是要爱的，却不必非要要爱得明白，不必非要豁出性命不可——这是我新近的感悟。
（四）归来
汪焱突然说要回来，当时我正阅览着一本讲述婚外情的杂志。于是很自然的我联想到了汪焱。想着想着，情绪开始波动起来。这时汪焱发来信息。突兀的铃声犹如一记棍子敲在我的身上，心脏“嘟嘟”地跳跳。汪焱说某某日她要回家。回家？我轻声的哼了哼，想回来就回来吧，我回道。汪焱或者害怕我 的冷淡，或者根本不在乎我的冷淡，总之，仅此一句，便无下文，就像平地里起了一声惊雷，惊雷过后，却并不刮风下雨。无所谓，我对自己说，回来也好，不回来也罢，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之后几天，虽然看着书，习着字，但不免地有些愁绪。真的会回来？我不敢肯定，无所谓，我撇撇嘴。但到底免不了牵挂，思绪在那儿绕着圈，她在通州干了些什么？也许根本没去通州，或者早就回来，她是不是有其他的男友？她的收入从何而来？我渐渐困顿，想这些个做什么？我自嘲地笑了，过眼烟云，无迹可寻。
没想到汪焱打电话来，很久没听到她的声音了，所以那一刻，我感觉到了亲切，但我的声调平稳而淡然，这里面有刻意的成分，我希望就此淡下去，淡化成一抹清风，一絮枯叶。真的，接听她电话的刹那间我的确是这么想的。但汪焱用了两个字，仅仅两个字就击碎了我蓄谋已久的决心，这两个字如此轻柔，却在我坚硬的意志的心脏上决绝地穿透了一个血窟窿。顷刻间，我冷峻的面孔被磨去了棱角，僵直的舌头重新温热，老公，汪焱在我的耳旁轻唤。哦，原谅我吧，我完全没有意识到同样柔软的两个字从我两片嗫嚅的嘴唇间迅捷地滑溜出去——老婆。
此刻，还有什么能够阻挡爱的呼唤在两做大山之间的来回荡漾呢？放任它们吧，放任它们。我想起我了我们的初识，想起了那双绚丽无比的鞋垫，想起消魂蚀骨的除夜。汹涌的波涛顿时席卷了我，我挣扎着凫出水面，大口地喘息。于巨浪中，我清晰地看到了一浮木——救命的浮木。但那哪里是浮木，分明是汪焱莲藕般洁白的手臂。
今天我承认，我并不聪明，相反，实是无比愚蠢。自然，那时我并没有余暇分析自己的智商，其实智商不是恒定的，而是变幻的，譬如说，众所周知的某高官某名人——处于如此地位的人，智商想必是不错的——然而在某个特定的环境，某个特定的时刻，面对某个特定的女人，犯了法，犯了强奸罪，那么我们能由此推断他们是白痴吗？不能，所以说，智商是有起伏的。杂志上不是讲吗，恋爱的时候，冲动的时候，智商的指数呈下降趋势，由此得出结论，当我忘记了汪焱坏的一切，记起她好的一切的时候，我是冲动的，是冲动支配了智商。
不幸的是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些，我依约来到绿岛咖啡屋，在幽暗的角落里我见到了一袭红衣的汪焱。初见的战栗是短暂的，我紧紧的盯着她，她的容颜依然艳丽。然而，因为想着心事，我的眼神很空洞，很游离，或者我看到了汪焱双眼的躲闪，我不能确定，也许是顾盼传情，或者我看到了汪焱讪讪的笑容，我也不能确定，也许是时间产生陌生感的缘故，或者我看到汪焱局促的双手，我还是不能确定，也许不过是手里有脏东西罢了。总而言之，一切都在像与不像之间。要么她是偷食的老鼠，要么只是只懒猫而已。
因为不能确定，或者因为太安静，我渐渐不平，狠狠地捻着吸管，知道你走了多长时间吗？
大半个月，汪焱说。
为什么不通音信？我逼视着她。
我有我的原因，汪焱面色平静。
什么原因？我紧跟不放。
亏她居然笑了，这个嘛，以后告诉你。
她无辜的脸色让我的眼神慌乱无比，于是我不说话了。我的大脑被暂时清空，清清爽爽的，没有任何词句可供差遣，咖啡杯成了我无意识的玩具。
我的神经突然弹跳起来，冷峻地说，你还有其他的男友。
汪焱哑然笑了，很自然的笑，很诡异的笑，仿佛这笑是最好的律师，可以代理她最烦琐的诉讼，笑了很久，她问，证据呢？
我掉进了冰窟，瑟瑟地冷，我不需要证据，倘若有，我今天决不会坐在这里，我只需要一个否定的答案。她如此肆无忌惮地笑，我感到了莫名的冷，汪焱不是个简单的女人，我想，她远比她的外表复杂。但对于还原一 个真实的汪焱，我无能为力。
汪焱打破沉默，你知道你最大的毛病吗？
我茫然摇头。
我就知道是这样的，你这个人啊，好，都挺好，就一样让人受不了，什么事都瞎琢磨，没完没了的瞎琢磨。汪焱斩钉截铁地说，说得大气凛然，气壮山河。
我被深深地震撼，很有些惶惶然，我有这样的毛病吗？一定有的，多愁善感的男人，人人都这样评价。那么她这次出走和失踪的醉鬼祸首竟是我？汪焱喝着咖啡，颔首看着我，是的，定然是的。我低头沉思，然而，似乎不应该这样，我甩甩昏胀的头脑，交错盘结的丝线绳索愈发杂乱沉重。
汪焱宽容地笑着，别想太多，我们不是好好的吗？你忘记了那个晚上吗？你说过，一辈子记住的。
我肃然一惊，不，怎么能够。虽然这些天我竭力地把和她之间的所有是事情从躯体里往外掏，往外挤，但是徒然无力。它和我的身体已融为一体，并且生了根，发了芽。芽可以掐，根却不能拔，我承受不了那样的巨痛。姑且留着它吧，我常常这样想，不培土，不施肥，让它慢慢枯萎吧。然而毕竟是欺人之谈，沙漠里的刺藤何尝需要半分的营养？那晚的根须一刻不停地生长着，已呈蔓延之势，牢牢地笼络我的心肺。癌细胞已经扩散全身，而我 竟懵懂地以看书习作作为良方，殊为愚昧。癌细胞发起了总攻，顷刻间，我丢盔弃甲。
我沉浸在那晚的幸福中，是呵，多幸福，我渴望这样的生活，呵，焱子，完全属于我的焱子，多么温柔。我似乎看到了一只美丽的斑斓小鹿，踩着音乐，欢快地跳进我的胸怀。笑意不禁在我的脸上绽放，朵朵棉花般的白云飘飞，轻拂着我的手背，哦，这里没有白云，拂在我手背的，是焱子洁白的柔软的兰指。
什么都别想了，我在你身边，永远都在。
起风了吗？我的眼酸涩难忍，病痛了吗？我哽咽欲哭。真是羞愧的表现，我清清嗓子，虽然并无异物可清，但我仍然咳得郑重其事。
走把，回家。
焱子牵着我的手站起来，我慌乱的跟着，椅子在身后的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焱子走得飞快，红色的大衣下摆向上扬起，顺滑的头发上下跳跃，团团半隐的热气从她微启的嘴里有节奏地喷吐。
我们跑过一条街，又跑过一条街，然后拐进一条胡同，到了焱子的主处。焱子拉着我直奔她的卧室。淡淡的柠檬香沁入心脾。焱子喘着粗气跳上床，凝重地望着我，说，爱我吗？
我如何作答呢？事实就在那儿摆放着，很明显，我爱她，过去非常爱，现在仍然爱，然而可能因为这“爱”的表层有了锈迹，要不就是咽炎的缘故，“爱”在我的喉头盘桓着，冲突着，在那儿打着转，绕着圈。
焱子又凝重地问，还爱我吗？她的眼神飘忽得象夜间出没的狐狸，我捕捉不到任何东西。她靠着我，放缓了声调，身体也随着声音柔和下来，我知道，你爱我，可为什么不说出来呢？我也爱你，真的很爱。
我俯视着蜷伏在我怀里的焱子，小猫一样乖巧，羔羊一样柔弱，我摩挲着她的秀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吻着她的额头说，爱，一直都爱，永远都爱。
焱子如狸猫般迅捷地弹直了身子，双目熠熠，真的？
我点头，真的。
焱子猛地扑过来，她温湿的唇天女散花般地洒落在我刭脸的各个角落。在她泰山压顶的气势下，我温顺地躺着，任她用修长的灵巧的手指剥落包裹着我灵肉的躯壳，或者她是巫师，在剥光了我的同时，也把自己交还给了圣母。她粉红透明的肌肤融入到我缺乏阳光照射的苍白里，屋子里顿时诡秘。在沉重的喘息声中，焱子紧闭双眼，迷乱地摇晃和扭动着水蛇般的身体。在这个过程中，我犹如一叶风中孤舟，浪潮一浪接一浪地向我袭来，强大的撞击和撕扯使我达到了临近崩裂的边缘。焱子催动着最后的浪潮，排山倒海地劈头压下来，不，没有冰冷，是热流，如熔岩般滚烫的热流浇遍了我全身，紧接着，我喷薄了我的热情。焱子突然沉静了，面团般地扶在我的腹部。幽暗的灯光善解人意地为两个幽灵穿上橘黄的外衣。
焱子滑落下来，细腻地抚摸着我的胸膛，我得到了最大的幸福，从未有个的幸福。
我也是，我的手指在她的身上起伏，我们会永远幸福的。
焱子的抚摸停在我胸膛的某点上，你说过的，永远爱我。
是的，永远爱你。
不论什么情况都要爱我的胸膛被她抓得生疼。
我搓揉着她说，不论什么情况都爱。
屋子漆黑一片，焱子说，我牢牢地搂着你，你就跑不了了。
我说，我不跑，赶也不跑。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射进来，两具相连的躯体动了动，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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