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欣赏 发表于 2010-7-20 10:40:15

下辈子,让我用一生的时间来向你赎罪

是个暖冬的季节,下午四点半的太阳懒懒地透过玻璃窗,洒落一地的碎金碎银。忙完了手头的工作,我悠闲地靠着椅背,闭眼假寐。今天是我的生日,老公早上走时慷慨地说,晚餐要露一手。为此,他已经跟开饭店的朋友学好几周了。为成全他,我索性再晚点回去。刚才儿子还打来电话说老爸在厨房里忙活呢,问我几点到家,八成是替老爸刺探情报。哎,作为一个小女人,还有什么比夫宠子爱更令入满足的呢!想着想着我就醉了,心里脸上写满了甜蜜的笑容,饭香仿佛已然萦绕在鼻。
  正得意间,手机叮咚响了起来。谁的信息?打开,却是几行触目惊心的字:昕,我刚刚听说,子非出家了。本不想告诉你,可你知道,我天生憋不住话,你别怪我。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颤抖着打开手机又读了一遍。其实,不用重读,当我第一眼看到那个名字和那个可怕的词时,心底顿时漫天雪舞。我默默念叨着:子非,子非。蓄积了十几年的泪水顷刻间喷薄而出。
  子非,一个尘封多年的名字,一个曾经遗忘得干干净净的人,就在此时此刻,就在这个冬日的午后,那么轻易就勾起了我的眼泪。
  子非是我这一生第一次爱上的男子。我永远记得我们初次见面的情景。那时,我正读大二。也是一个冬日,熟识的朋友前来还书,后面跟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肩上挎一个鼓鼓的背包。他就是子非(当然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眼神里透出一丝丝的忧郁。躲在朋友的身后,静静地听我们谈话。那忧郁,仿佛就在一瞬间击中了我的心。
  他们走后,除了桌上多出的那本书外,我再记不起说过的每一句话,脑海里全是那个虽陌生却仿佛已熟识了千年的身影。我知道,自己已深深地掉进了他点点滴滴的忧郁里。他是谁?从哪儿来?包里鼓鼓的是什么?一时间,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多问题。
  渐渐,我知道他叫子非——一个很禅味的名字。也在这个学校读书,学的是新闻摄影。那天去找朋友,却被拉到了我这儿。我不知是该感谢还是诅咒这次相遇,眉里眼里从此却有了秘密。
  我不是一个主动的人,我总在幻想一个情节:在一个美丽无边的池塘旁,我浣着轻纱,远远地荷丛深处飘来一叶扁舟,是我的王子翩翩而至。没有更多的语言,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便认定了要厮守一生漂流一生,无论这河水是冰是冻,是干是涸,牵着的手到死也不会分开。铁杆姐妹雯说我是很古典很内敛的人,说我应该是封建时代权贵的千金,缩在绣阁里百无聊赖地做着春梦。我想,也许她说的是对的,因为我很喜欢古朴的流苏,喜欢竖起的衣领盘花的纽扣,比如旗袍。是打心眼里的喜欢,虽然我从来没有穿过它。
  就像喜欢上了子非一样,我虽然无数次想让他明了我的心思,可我不会主动去说,去做些什么。我一直坚信,如果命运让我们在一起,我就无须去表白;如果他不爱我,我会悄悄将爱熄灭,不留一点痕迹。如同儿时看过的一个神话片:鲤鱼仙子被罚褪去全身的鱼鳞,烈火焚烧却无怨无悔。很惨烈,却也很美。
  这样,我们淡淡地来往着,没人知道我心似焚。
  直到那一天,在校园的僻静小路,一头撞上那个熟悉的身影,惊喜悸动无以言表。正待张口,却发现他手的那头,分明还有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我不敢仔细辨认它的主人,甚至,也未曾去看子非一眼,便落荒而逃。
  那一刻,我心如止水,泪行行滚落。早知道,我该让他了解我的心思的;早知道,我不该让自己爱上他。可是,世界太大,我还是遇见了他……一种酸酸的味道滑过嘴角。从此,不再见他,包括他的任何消息。
  一晃几个月过去,树木都换了新装。春寒料峭的日子里,我躲在薄薄的黑方格呢裙里,瑟瑟发抖。那条改小了两次的裙子,套在我身上仍旧宽大无比。雯拍了拍我日益缩小的脸颊,轻轻叹了口气。
  晚上,雯约我去看电影。《泰坦尼克号》,据说是一部轰动全球的片子,一部能催生泪的海洋的爱情片。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却迟迟不见她们的踪影。竖起衣领在门口徘徊了又徘徊,正打算往回走,突然听见一声在我心头百转了又千回的声音:“昕然……”
  不用回头,我知道那是谁。心里挣扎着想继续往前走,脚下却停住了。子非站在一根孤独的电线杆前。那个烙在我心头的忧郁似乎又深了几分。
  “你一个?”他唇角美丽的忧郁微微一颤。
  就是这一颤,便牵动了我心的剧烈疼痛。我突然明白,一直以为自己的心思深藏不露,还是被雯洞晓。既如此,就权当是上天安排的这次重逢吧,我不敢奢望他会爱我,我要的只是今晚的缠绵凄美。迎着他的目光望去,就像一只飞蛾勇敢地扑向熊熊烈火。
  门口,买了两包瓜子,我一言不发接过来,低头跟在他身后。我多希望,这就是一生的相依相随。
  挨着他右边坐下,我心忐忑。
  想找个轻松的话题,出口却成了:“你那位呢?怎么没有一起来?”一语道尽心机。
  他双手一摊:“跑了。半年前,跟一个大款。那人给了她出国的承诺。”
  我心中似乎燃起了一线希望。
  杰克和露丝相遇了,一生一世的约定尽在彼此的眼神里。
  我的瓜子很快吃完了。斜眼看他,倒进口袋里的瓜子一颗也没动。在我侧身抖落尘屑时,他开口了:“完了?我这儿还有。你不最爱吃瓜子吗?一包哪能够!”说着撑开口袋。天哪!他竟然也会注意到我!他竟然也知道我的至爱是瓜子!我的惊讶喜悦自眉梢扬起,慌乱间不知所措。
  突然,我感觉左手被人轻轻抓住了。原来,是他悄悄将一撮瓜子放在我掌心。温热的瓜子在这个寒冷的春日一下子就击中我的心。
  他就势握住我的手,是那种很有力的手掌。
  我不能挣脱不愿挣脱。
  他霸道地又拉过我另一只手。平素里我最恨霸道的人,此刻却很享用这种被呵护被爱宠的霸道。
  屏幕上的形象渐渐模糊了下去。
  电影散场了。一片唏嘘中我站起身,眼里是酸楚的泪。
  我的爱,还未开始就已散场。
  默默走在回校的路上。今夜没有月光,只有繁星点点,有如我此刻闪烁的心。
  快到宿舍了,远远地已看到了通亮的灯火。是了,我到站了,他还有好远的路要走。
  蓦地,眼前一阵风,人已在他怀里。耳旁是他的轻语:“昕然,你知道吗,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你是我寻找了千年的爱人。那天我躲在一边,瞳孔里全是你。我心底的遗憾何日能消?我还有个她呀!既然命运安排我遇见你,为何不再早些!谁想,她丢开了我的手。也许,这是天意,是老天给了我们这次机会。你别摇头,我知道你也一样。你愿意让我疼你一辈子吗?”
  愿意,当然愿意。幸福,似乎就在刹那间包围了我。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空气也携着蜜。骑车时,他拖着我走在他右边,一只手为我轻护车把;人流如织的街头,他将我藏在他高大的身影里;他会为我买一枚最漂亮的发卡,细心地别在我头上,他说最爱我的清纯里透出一丝妩媚。
  在那个百花盛开的季节,漫山遍野写透了红红的杜鹃。几个朋友相约踏红去,子非学的是摄影,理所当然地背着相机。花簇中和子非相拥,在他的蜜语甜言中,我的笑容比杜鹃还要红要美。
  难熬的等待中照片终于冲洗出来了,是我们的大摄影家拍摄的,清晰逼真自不必说。可翻遍两卷近百张照片,却找不到我和子非的合影。我当时就隐隐感到不安。但在子非的自责和一片喧嚣中,我就相信了这只是个偶然。
  相识的第100天,他要到另一个城市去拍外景,我自然就跟了去。踏上拥挤不堪的火车,我们寸步难移,只得站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人依然很多,更有烟雾缭绕。子非努力伸长胳膊为我撑出了一点可怜的空间,列车一个颠簸,我就跌倒在他怀里了。搂住子非的腰,我以为这一生一世,我都会这样拥有他。
  回来后,他拥着我发誓,要赚到足够的钱,让我免遭流离之苦,否则,他没有资格要我。我使劲堵住他的嘴,说我只要两碗小米粥就够了。他怜惜地抚着我的秀发,淌出两行热泪。他说:“昕,我的傻女孩,等我三年,我会给你一个全世界最豪华最浪漫的婚礼。”
  说过这话的第二天,他就走了,匆匆地,甚至没来得及给我一个告别。这一去便没有了任何消息。我疯了似的茶饭不思,人比黄花还瘦。四处打听却是徒劳,顿时乱了阵脚。莫非,他凭着自己俊朗的外表,芳草丛里无觅处?甚至,我想到了他表白的那番话来得那么容易,会不会已在无数个女人面前表演了无数回,他的怀抱,不知有多少女人曾依偎过……
  守着那句承诺,我痴痴地等了子非近三年,却始终杳无音讯。世界太小我还是把你弄丢了。那些没洗出来的照片不幸成了谶语,子非于我,成了一张黑色的空白。
  就这样吧,从心底将他全部抹去,就当他从未出现过在我的生命里。只是从此,我的世界再没晴过。
  后来,我遇见了现在的老公,他淳厚实在,不会花言巧语,也不会将我一人丢下。
  可现在,十几年了,为什么又让我听到这残酷的消息?
  颤抖着我拨通了雯的电话。原来,十几年前,子非出差的同时也出了车祸,左腿被换成了假肢。一年后出院,他从捡破烂开始,开饭店,办影楼,终于有了自己的公司,就千里迢迢来找我,却得知在半年前,我已经成了别人的新娘。心灰意冷间,他与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女孩走在了一起。可他甚至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在守了几年的空房后,她含泪席卷他的财产而去。子非整天醉醺醺地念叨着一个名字:昕。终于在龙年的圣诞节,他上五台山当了一名僧人。奇怪,雯问我,他为什么要在那个冰天雪地的日子里去剃度?而且听说他唯一的要求便是法号里必须有一个“心”字。
  还没听完,我早已泪流满面。不用推算,我知道那个日子是我和子非相恋的第3000天。我曾经的最爱,如果当初你让我知道你的最爱是我,踏遍海角天涯我也要追了你去;如果我们能在一起,你也不会将红尘看破;如果我再多等你一年,也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今生无缘。今生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那就来世吧,不管来世我们还能不能相遇,我都会让上天来惩罚我,让我用一生的时间来赎罪来等你。
  假如,来生你注定还是属于尘世之外,要皈依佛门,那好,就让我陪你,去做一个姑子,即使我们仍然不能相守,那至少我们每天可以做同一件事,念同一段经文,敲一样的木鱼。而在心里,我们会为彼此祈祷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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