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之死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古老的小村子里，有一对恩爱的情侣，过着幸福的日子。有一天，厄运降临，一个邪恶的巫婆把女孩抢走，用咒语把她变成了一尊石像。传说只有蝴蝶的眼泪才能让她恢复。男孩在历经千辛万苦以后，终于找到了女孩。面对变成了石像的女孩，男孩除了痛哭却什么都做不了。终于，男孩因为旅途劳累再加上过度悲痛，就此死去。在他的灵魂快要到达天堂的时候，魔鬼拉住了他，问他有什么心愿未了。男孩告诉魔鬼他想让女孩恢复从此快乐。魔鬼说他有办法，但是有一个条件，就是要男孩把他的灵魂出卖给他。男孩答应了，于是，男孩的灵魂就变成了蝴蝶，并且用自己的泪水唤醒了石化的女孩。女孩醒来的时候，只看到一只蝴蝶朦胧的影子，她忘了所有关于男孩的记忆。很快她遇见了另外一个男孩，从此他们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哎……我不喜欢这个结局。”杨玉看着倚靠在床架上的林天水，幽幽地说。
“为什么？”林天水收回看望窗外的目光，看着杨玉正仰望着他的脸。
“感觉太悲了。”
“这还悲呀，最后那女孩不是幸福了吗？”
“哎呀，你少来，明明知道我在说那个男孩……”
“不然还能怎么办？与其留着不快乐的记忆，不如失忆来得完美。”
“话是不错，但总觉得对男孩太残忍了。”
“……”林天水轻轻叹了口气，遥遥地望向窗外的长空，缓缓地说，“我想他那么做是幸福的。”
“恩？”杨玉抬起头，有点惊讶也有点不解地看着林天水。
一阵急风吹进窗台，扬起了林天水的长发。他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好象正专注地看着什么，又好象在认真地思考。顺着他的目光，杨玉只在窗外的天上看到几片白得像棉絮一般的白云在悠闲地泊在空中，仿佛平静的湖面上轻轻荡漾的扁舟。
说实在，成为他的女朋友是从欣赏他在校园里奇装异服招摇叛逆的个性开始的。虽然他没有胡兵的高度也没有陆毅的帅气，篮球场上从来没有见到他的影子，图书馆里也寻不到他的踪迹……但她确确实实无可救药地做了他的女朋友，并且从不曾为因此失去了整个学校里那群可以从学校图书馆排队排到校门的追求她的男生的追逐而感觉落寞。那群人里面有比他高的，有比他英俊的，有比他出手阔绰的，有为了她在窗外弹着吉他唱情歌的……如果用常人的眼光来判断，一句话——她这朵校花为了一堆牛粪放弃了万顷的沃土。
在别的男生面前，她是骄傲任性的，嚣张跋扈的。只有在他面前，她才是一杯满是柔情的细水。有人说，女人是水，男人是盛水的容器。如果这没错的话，他就是盛她的器皿了吧。不然，骄傲的她怎能忍受他忘了约会的时间，让她白白等了一个夜晚；又怎么能忍受他从来不给她一点甜言蜜语的温柔和哪怕一支玫瑰的表示；更何况他是那么玩世不恭，从来只会给她浇冷水，一丁点的绅士风度也没有……
也许，他唯一的优点就是讲故事了。每次校刊上总有他的文字他写的故事。他骗取了多少少女的眼泪，这他数不清也不关心。他编的故事感动了整个校园的女生，甚至还包括学校的女老师。据各方小道消息来报，连02中文系的冰山玉女秦佳也曾因为看了他的一段文字而偷偷流泪过，并因此对他的文字很恼火，发誓从此再也不看他的文字；另传言，教中文系古典文学的徐淑华老师曾在办公室里说起他，说他错生了男儿胎，多情祸红颜；更有甚者，据说他已成了全校男生的公敌，究其缘故，还是因为他把人家的女朋友的眼泪给骗了来，因此让人家少了份安全感……
尽管学校里的感情纠纷因为他而层出不穷，但他却总是一付超然事外的样子，依旧穿着那身可以当长褂穿的大T恤，顶着一顶鸭舌帽，双手插在松松垮垮的肥大牛仔裤袋里，优哉游哉地在学校路上溜达着。
因为文字的缘故，他的世界里从来不乏多情的落花，只有他庸懒的，似水一般长流，从不为谁停留。在女生心目中，他是公认的多情才子。据不完整统计，他和全校公认的帅哥施华的票数比是3707：3706，仅一票之差略占上风。原来，当时除了冰山玉女秦佳弃权以外，其他女生因为两者难以取舍，干脆两者都投，只有杨玉只投了他。后来杨玉在路上想跟他邀功，没想到他却只扔下一句“无聊”便扬长而去……
言归正传，此时此刻，杨玉觉得眼前的林天水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平时玩世不恭的姿态都隐去了，感觉着他真的很酷很帅！也许，男人就是因为认真才帅的吧，呵呵。杨玉独自想着不禁为自己的荒谬猜测笑了起来。林天水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柔声说，“饿了吗？去吃饭吧？”见到杨玉点头，他便伸手去拉起坐在床上的她，然后相携而去。
杨玉和他是一样高的，因此杨玉平时跟他出门的时候为了照顾他总是不穿高跟鞋怕损了他的面子。虽然他从不因为说什么感激的话，但是她知道他明白她的苦心。因为前不久他送她的礼物就是一双高跟鞋，像他这么敏感的人，怎么能不注意到那样的细节呢？今天她特意穿了他送她的高跟鞋，结果杨玉比他高出了一大截。
杨玉不禁被他们俩的形体搭档给逗乐了。大声笑着说，“天水，人家是小鸟依人，你这算什么呢？”
林天水不紧不慢地说，“你是花，那我就是蝶了。蝶恋花嘛！”
杨玉嘴一噘，佯装生气地说，“终于是蝶恋花了？我还以为还是花恋蝶呢！哼……”
林天水微笑不语。都说对女人好十次，比不过对女人坏一次，看来还很没错。一个女人不会天天记得有人给她送花，却会记得一年365天里有多少天你没送花。说得就是这道理了。
突然，杨玉一指路上的一对男女低声说，“你看，那不是施华和秦佳吗？”
林天水顺着杨玉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施华和秦佳正边走边说些什么，秦佳还在笑。冰山美女都融化了。这时施华也正往这边看来，双眼愣愣地看着杨玉。林天水心里漾起一缕异样的波纹。于是，他冷冷的接上杨玉的话头，“那又怎么了？”
“咦，你不觉得奇怪吗？他们什么时候走到一起了？”
“未必如你所想，我看是有人心还未死呢。”
“哦？什么意思……”
这时，施华和秦佳已经走近。施华迫不及待地跟杨玉打招呼，而秦佳却在一旁睁着冷艳的眼睛直瞪着林天水，而林天水冷眼看了看施华热情地跟杨玉打招呼。不知为什么，他有点生气。他从施华身上移开了视线，正撞上秦佳的目光。秦佳匆匆忙忙地避开天水的眼神，往旁边的路人看去……匆匆数秒钟里，秦佳的脸红得发烧了。林天水回头跟杨玉说了句“我们走吧”，就拉着杨玉朝食堂走去。
吃完晚饭，从食堂里出来，学校西边的一家KTV已经开始营业了，隐约传来《挪威的森林》的歌声。杨玉一听便来了精神，便要求去那里高歌一曲。林天水也没什么意见，便陪着她朝KTV走去。他们正走到KTV门口，又撞上了施华和秦佳。
林天水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回头，从这里逃走。但是他不能走，因为他的手正被杨玉拉着，他也不忍扫了她的兴趣。就在这时候，施华讨厌的声音已经传来——“杨玉！”只见他拉着秦佳的手匆匆疾步迎上前来。他的脸上绽开了一个迷人的笑容，虽然林天水是男人，虽然他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承认他的笑容真的可以迷死女人，但没办法，那是事实。
“真巧啊。”杨玉有点兴奋。“你们也来唱歌啊。”
施华回头看看秦佳，后者没有作声。施华应承着，“是啊，我们也是，真巧。”
说真的，林天水真是佩服施华的厚脸皮，他很想冲上去给他一拳，可惜他找不到一个理由！四个人就这样走进了KTV，只有杨玉和施华在前面说个不停，后面的林天水和秦佳整个儿是俩闷葫芦。
施华歌唱得不错，杨玉唱得更棒。他们两个人，你方唱罢我上台。最后两人还一起搭档对唱。秦佳坐在位置上逗弄着桌上茶杯里的蜡烛，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林天水想去点一首陈百强的《偏偏喜欢你》，很快他刚刚站起的身子马上落回了沙发，因为音响已经传来了他要点唱的歌曲的前奏……“各位，大家晚上好，下面我想把这首《偏偏喜欢你》的老歌由衷地献给我身边的这位杨玉小姐……”
林天水的心猛的一紧，冷汗从额头上不停地冒出来。他一手捂着心脏，身体弯下去，蜷缩了起来，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急匆匆地寻找着什么。不一会儿，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白色的塑料药瓶，颤抖的手却不听使唤，怎么也旋不开药瓶盖子……此时，一旁的秦佳发现了他的异常状况。
她从他手上拿过药瓶。瓶子？好熟悉的瓶子，难道……
来不及多想，她快速旋开萍盖，从里面倒出了一粒药丸，喂他吃了下去。不知过了多久，林天水直起身子，从秦佳手上拿回药瓶并道了声“谢谢”。
“她知道你有这病吗？”秦佳脸色苍白，关切地问道。
“你说什么？”
“你别瞒我了，我小姨也吃过这种药……”
“……”
“她现在已经到了天堂。”秦佳幽幽地说。
“是吗？真是可惜了。可惜我要去的是地狱，不然我还可以帮你给你小姨传话，告诉她你在惦记着她呢。”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人家都……”秦佳急得要哭了。
这时，杨玉和施华回来了。
林天水站了起来，把杨玉扶回沙发，然后笑着说，“话筒被你们霸占了这么久，总算轮到我了。”说着往点歌台走去，这时秦佳赶了上来说，“我也好久没唱歌了，我们一起唱吧。”
林天水耸了耸肩膀，微微一笑，表示没意见。
他点的是一首老歌——《我只在乎你》。秦佳非常满意，因为这正是她想跟某个人说的。
没有致辞，没有说要送给谁。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深情的歌声在大厅里悠扬的飘荡回旋。
台下，施华不停地说着什么，杨玉却直盯着林天水。台上，秦佳目不转睛得盯着林天水，林天水却把所有的柔情透过歌声和眼神传递给杨玉。
歌曲刚刚唱完，秦佳就飞也似地夺门奔走，随后施华也匆匆尾随而去。只有杨玉不知所以然地瞪着迷茫的眼睛。走出KTV，林天水把杨玉送回女生公寓。临分别的时候，杨玉说，“天水，这个周末是我的生日，我爸爸为我开了个小PARTY，你记得要来啊。”
“忘不了。”
“另外，记得穿得规矩点，我爸妈不喜欢奇装异服啊。记住了没？”
“记住了。”
“好了，我要回宿舍了。晚安！”
“晚安！”
很快，一晃就到了周末了。杨玉的生日PARTY在晚上7点开始，现在是6点，从这里到城西杨玉的家可要花不少时间呢。因为是杨玉的生日，更重要的还是要见她的父母，林天水破天荒地穿起了西服，打起了领带，如此盛装让他倍感不爽，但是为了见未来的丈母娘也没办法，只好忍一忍了。
就这样，从城东到城西城市大道上多了一个身著考究西服却伛偻着身子，踩着山地车疾行的身影。这就是林天水了，即使是如此重要的事件里，依然行事不拘一格。
到了离杨玉家还有一个街区的时候，他碰到了同样去杨玉生日PARTY的秦佳。秦佳瘦了，一见林天水，她的眼睛就红了。她告诉他，她和施华分手了。林天水淡淡地说，那很好啊，既然心有旁骛，干脆的分手倒更是一种好结局。
秦佳恼恨他这种不痛不痒的态度，却也拿他没办法。
秦佳突然兴起一个大胆的想法。她想让林天水载她去杨玉家。可惜林天水的山地车后面没座位，所以只能坐在前面。一路上，因为摆弄车头，林天水的手臂不时地摩擦着秦佳的后背。这是秦佳第一次跟林天水靠得这么近，近得几乎可以听到他的心跳。秦佳心里乱乱的，分不清是欢喜还是慌乱。她仰头看了看林天水正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脸，突然冲动地直起身子，亲亲地吻了林天水一下。因为太突然，再加上秦佳的脸挡住了林天水的视线，车头慌慌张张地歪了几下，最后总算安全地停了下来。
林天水大声地吼道，“要出人命的，大小姐！你要亲我，也得让我准备准备嘛！”
秦佳的脸红得像个熟透了的柿子一样，在一旁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林天水看了看周围，知道过了这个街口就到杨玉家了，就对一旁不知所措的秦佳说：“好了好了，没事了。已经快到杨玉家了，你自己走吧。”
这时，只听一声嘶骂声传来。“林天水，你这个混蛋！！”待林天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之间杨玉正倒着眉头叉着腰，气急败坏地站在对面直瞪着这边。
哎呀，不好！林天水暗叫一声。一定是刚才的场面被杨玉看到了，所以她误会了。偏偏这是交通灯信号已经变成了红色，想走过去解释还一下子不行。
这时，杨玉回头往她家的方向跑去，一切都来得太快了。她没来得及看清楚迎面飞速过来的自行车。“哗啦”声里自行车倒地，随后的一声沉闷的“咚”的声音里，杨玉被撞飞的身体已经撞上了交通信号灯的灯柱……
“杨——玉——”
当林天水的呼声还没有落尽，又一声尖锐的刹车声里，一切归于宁静！没有了车声，没有了喧嚣鼎沸的人声……一刹那，天暗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了感觉。林天水觉得眼皮好沉好沉。他使劲儿用力，才勉强睁开一条缝隙，只见眼前一片刺眼的白色。这是在哪儿？他努力想要想起些什么，可是头好痛，真的好痛。对了，对了，杨玉呢？杨玉倒下的身影又浮现在眼前。他猛地一用力，坐了起来，可是全身上下锥刺般的疼，只是微弱地呼了声“杨玉”便用尽了他所有力气，他又软软地倒进了白色的被褥里，再度陷入昏迷。只有浅浅的意识里，听到有人在呼叫医生，“医生，医生，他醒了他醒了”的声音随着意识的消沉如烟雾般飘渺远去……
再次醒来，已不知过了多久。还是刺眼的白色，白色的墙壁，白色的被褥……这是……只见有人趴在他身上睡着了。他稍微挪动了一下身子，这次只是有点酸，不疼了。他的动作把熟睡的人给吵醒了。是秦佳，她更瘦了！只见她伸了伸胳膊，看到林天水醒了，两眼突然放出兴奋的光彩，高兴的说，“哈，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说着便忘情地扑上来抱住林天水。嘴里喃喃着，“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真的以为再也……我好后悔……”看着她蓄满泪水的红眼睛，看着她清瘦得突出颧骨的脸，他有种心疼的感觉。
“你瘦了，变不漂亮了！”他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
“我不要紧，只要你好起来，我也会漂亮起来的。”秦佳的脸上挂着倦意，但是那双眼睛里却装载着数不尽的欢喜。
“哦，对了，杨玉呢？她怎么样了？？”林天水迫切的问。
“她……哦，她很好，她没事的。”秦佳不敢看他的眼睛。
“哦！”从她慌乱的神情里，林天水知道事情并非如此，但他自有打算，也就不说破。
两个人一下子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里。
“哦，对了，这段时间里，我看了你的许多小说。你写得很棒啊！还有，还有那篇题目是《蝴蝶之死》的童话，我很喜欢！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是那样的一只蝴蝶……”
“哦？那个成人童话啊……你不应该是蝴蝶，你应该是女孩，那样你就能多点幸福。”
“不，我愿意自己是那样的一只蝴蝶。它是快乐的是幸福。只要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所爱的人而做的，那就是幸福的，即使就那样死去……”
“……”
“知道吗，以前我真的好恨你！”
“为什么？”
“因为你总是用你的文字把我折磨得死去活来，害我眼睛红了好久呢。你说，为什么要把林风写死了？”
“哦，是那个男人啊。他有什么好的，又不英俊潇洒，又不风趣幽默，又不家财万贯，又不浪漫温情，又是个爱情的懦夫，终于只能为他人做嫁衣裳罢了……哎哟，你为什么拧我？”
“谁让你把我喜欢的人说得这么坏了。”秦佳幽幽地说，“你真的不该让他那样死去！”
“我知道，谁不希望有天长地久呢？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写的是我自己！”
“……”
“对了，你也累了吧？我现在没事了，你好好休息吧！你真的瘦了……”
“瘦就瘦吧，反正又没人爱也没人疼！”
“不会的……你别那么说……你会找到那个会爱你会疼你的人的！”
“……”
“护士小姐，请问，前不久那个出车祸近来的叫杨玉的女孩她住哪个病房？”
“杨玉？哦，就是那个被自行车撞的啊，她在八楼脑科住院区病房810号。”
“脑科？护士小姐，她怎么进脑科了？很严重吗？”
“她的脑部受到严重震荡，脑神经中枢受损以及视网膜脱落。哎……年纪轻轻就伤成这样……”
“那有得治吗？”
“不知道，这问题你去问脑科医生吧。”
“哦……好……谢谢。”
听了护士小姐的描述，林天水心里乱糟糟的。他心慌意乱地朝电梯走去……
到了八楼，出了电梯门，正碰到一个中年医生。林天水急忙拦住他问道：“医生，请问你是不是脑科的？”
“是啊。”中年医生点了点头。
“那好，我想问问你，810病房里的出车祸的女孩还有得治吗？”
中年医生抓住林天水的手，说，“你别紧张。请问，你是她什么人啊？”
“我，我是她男朋友啊。”
“那好，我告诉你吧。她的情况很不好。因为脑神经中枢受损，她极有可能因此失忆。另外因为视网膜脱落，所以在找到有人给她捐献视网膜之前我们也没有办法。即使在找到捐献视网膜的人以后，我们也只有50%的把握让她复明。她的情况就这么多了。”
“哦，谢谢医生。”
天哪，怎么会这样？《蝴蝶之死》只是一个童话，为什么却如此像一个预言？难道真的就此像那蝴蝶一样幸福地死去，然后让幸福永恒？
推开810病房的房门，里面只有杨玉一个人。虽然房间不大，但仍显得有点空落落的。陪护不知道去哪儿了？想来是暂时有事离开了吧。
白色的床上，杨玉的头上裹着医用纱布，眼睛也蒙在纱布里，只有她的小嘴在睡梦里像婴儿一样不时的抿动几下。
一切就像梦境一样。如果这个梦能永远这样该多好啊，可惜，到了梦醒时分，该来的还是要来，离别也是一种注定！
轻轻地，林天水把杨玉的手握在手心，把这双曾经无数次抚摩过他的脸的手再度贴在自己的腮边，眼泪一如泻洪，滂沱，划破了他的脸。
他好想大声吼叫，却怕吵醒了他熟睡中的杨玉。他好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咽哑的喉咙却作不得声，终于只能任着泪水湿了杨玉的手，湿了白色的床单。
玉啊，你听到了吗？夏天的蝉鸣叫得厉害。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那时候，你还记得吗？“喂，那个奇装异服的。”还记得吗？那是你第一次叫我。我没有理睬你，从此你就追着我，整整两年，我逃不出你的视线，终于落入了你编织的情网。而今，正是我们的故事的开始，不幸，你我却又要言别。
玉啊，我不知道我欠了你什么，是欠了你一辈子的幸福，所以你才要追逐着我让我无从躲避，还是我上辈子欠了你一句告别，所以你才对我穷追不舍，来到了今世。我天生就是个不幸的人。我的出生害死了我的母亲，因此我爸从没正眼看过我。九岁的时候，和比我大两岁的堂兄到池塘去游泳，因为我腿抽筋，堂兄为了把我推上岸，自己却从此陷入泥里，再也没有拔出来。从此，连最庇护我的唯一的叔叔也视我为煞星。总记得村里那些小孩离我远远的，对着我指指点点，说我是“煞星”说我是“祸胎”。我想证明我不是，我好想，可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证明。每次村里有些不好的事情，人们总会在这时候联想到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错在哪儿？为什么要接受这样的惩罚？我只想有个家，想像其他人一样有小伙伴，可以一起分享快乐分担忧伤，难道我的要求过分吗？从此我寂寞，寂寞得像一只可怜的刺猬……
初中的时候，我的第一次心脏病就发作了，从此我知道自己随时可能死去，从此我对这个世界多了点那个年龄不该有的留恋，从此我把所有的时间花在书本上，从此我便不停编织自己的故事，希望自己能多多少少给人留下点什么。我从没放弃过要证明自己，可是最终我还是不能证明自己！如今的你就是我再次失败的证明！可是，我真的不甘心，我不能就此放弃，我要求最后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
我不怕死，我已经习惯了死亡的威胁。我怕的只是我死了以后，没有人能在你伤心的时候听你倾诉，当你哭泣的时候没人给你递一张纸巾，我只是怕我死了以后，没人像我这样爱你！
玉，我累了，真的累了。既然注定生来就是一种惩罚，我已抗拒了多年，我只希望解脱。从来都想像那只蝴蝶一样，为着自己心爱的人死去，然后被人轻轻地忘记，从此了无牵挂，不必再计较前世还是来生。
玉，我的心又痛了，不知道是因为爱你的伤，还是天生的残。我希望是因为伤，而不是残。爱人好累，而你受我所累，而今我只有最后一次偿还所欠的情的机会。
玉，看着你熟睡的样子，我好欣慰。你早就该这样了，都是我不好，让你为我哭为我闹从来不曾这么安静过另一种平静的生活。我答应你，从此我不再吵你。记得，下辈子你也不许来吵我，因为我将不再欠你什么了。
玉，有人来了，我们说再见的时候到了！
别了，玉！别了，我爱！
楼道上，秦佳已匆匆忙忙地往810病房跑过来了。
虽然她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但她真的好希望这个谎言永远不会破，然而一切还是按着既定的轨迹发展……
秦佳停在810病房面前，她犹豫了，她不敢推开那扇门，她怕见到的是她所不想见的，因为他从来是那么任性的人。
“吱——呀——”
秦佳看到倒在杨玉病床前的林天水，急忙跑过去，跪倒在地上，把林天水紧紧地抱在怀里。
“天水，天水。”她使劲地拍打着林天水的脸。“你别吓我啊，天水，别吓我！”
“是……是秦佳吗？”只见林天水闭着眼睛，微弱地说。“别打我了，下次我不……不顽皮了。”
秦佳一见林天水还有气，高兴得破涕而笑起来。
“你怎么不睁开眼睛啊？”
“我……想啊，可惜……我……睁不……开……”
秦佳把林天水抱得更紧了，哭着说，“天水，天水，你不要吓我好不好，不要吓我。我不能没有你啊。以前都是我不好，我太爱面子，太过矜持，不敢告诉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不，我爱你，从第一次看你的文章起，我就知道自己爱上了你，可是我太懦弱了，我……天水，你不要吓我……”
“秦佳……对不起了，我……不是吓……你，恐……恐怕……我不……不……不能陪你了……把……把我的……眼睛……给……杨……杨……玉……”
林天水努力想把手指向床上的杨玉，可是终于不能够，只到一半，空中的手臂便软软地下垂，身体所有的重量都遗落在秦佳的怀抱里……
迷人的暮色里，只有一声凄绝的痛哭声回荡在医院的走廊里……
据说，那天赶来的护士里有人看到过一只蝴蝶810病房飞过。许多人不相信，因为蝴蝶不会到这么高的地方来。
不管怎么样，秦佳相信，因为她知道，他化成了蝴蝶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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